絕色女子瑪格麗特
一八四七年三月的一天,我參加了在巴黎舉行的一次拍賣會。這次拍賣會是在物主死後舉行的。死者是巴黎的名妓瑪格麗特。
瑪格麗特真是個絕色的女子。
記得過去,我經常在香榭麗舍大街遇到瑪格麗特,她坐著一輛由兩匹栗色駿馬駕著的藍色小馬車,每天一準來到這兒。她身上有一種不同於她那一類人的氣質,而她那風姿秀逸的容貌,又更襯托出了這種氣質的與眾不同。
每天晚上,她都在劇場裏或舞會上度過。她隨身總帶著三件東西:一副望遠鏡、一袋蜜餞和一束茶花。
一個月裏有二十五天,瑪格麗特帶的茶花是白色的,而另外五天卻是紅色的,誰也摸不透茶花顏色變化的原因是什麼。
除了茶花以外,從來沒有人看見過瑪格麗特還帶過別的鮮花。因此,有人替她取了一個外號——茶花女。
此外,我還知道,瑪格麗特曾經做過一些翩翩少年的情婦。然而,有近三年時間,瑪格麗特一直跟一個外國老公爵住在一起。這位老公爵是個百萬富翁,他想盡辦法要瑪格麗特跟過去的生活一刀兩斷。
瑪格麗特一開始也確實是這麼做的,可老公爵不來的日子,她很寂寞,就又恢複了過去那種花天酒地、歌舞升平的生活。老公爵知道後,本想和瑪格麗特斷絕關係,但瑪格麗特成了他生存下去的精神支柱,已經離不開了,最後隻好由著她了。
這就是我所了解的瑪格麗特。
一本書帶來的謎團
拍賣會開始了,房間裏擠滿了好奇的人。
我默默地混進了這堆紛亂的人群。想到拍賣她的家具,是為了償付她生前的債務,心中不免感到無限惆悵。
經過一番抬價,我以一百法郎的價格拍到了《瑪儂·萊斯科》這本書。
我看到這本書的扉頁上,有贈書人用鋼筆寫的兩行秀麗的字跡:
瑪儂對瑪格麗特
慚愧
——阿爾芒·迪瓦爾。
“慚愧”這兩個字用在這裏是什麼意思?阿爾芒·迪瓦爾先生的意見,瑪儂是不是承認瑪格麗特無論在生活放蕩方麵,還是在內心感情方麵,都要比自己更勝一籌?
第二種在感情方麵解釋的可能性似乎要大一些,因為第一種解釋是唐突無禮的,不管瑪格麗特對自己有什麼樣的看法,她也是不會接受的。
《瑪儂·萊斯科》講的是一個動人的故事。我打開書本,普萊服神父塑造的女主人公瑪儂,似乎就活靈活現地站在眼前。當我把瑪儂和瑪格麗特作比較的時候,就更增添了這本書對我的吸引力。
誠然,瑪儂是死在荒涼的沙漠裏的,但是她是死在一個真心愛她的情人的懷抱裏的。瑪儂死後,這個情人為她挖了一個墓穴,他的眼淚灑落在她身上,並且連同他的心也一起埋葬在裏麵了。而瑪格麗特呢,她像瑪儂一樣是個有罪的人,也有可能像瑪儂一樣棄邪歸正了;但正如我所看到的那樣,她是死在富麗豪華的環境裏的。她就死在她過去一直睡覺的床上,但在她的心裏卻是一片空虛,就像被埋葬在沙漠中一樣,而且這個沙漠比埋葬瑪儂的沙漠更幹燥、更荒涼、更無情。
我從幾個了解她臨終情況的朋友那裏聽說,瑪格麗特在她長達兩個月的無比痛苦的病危期間,誰都沒有到她床邊,給過她一點兒真正的安慰。
我從瑪儂和瑪格麗特,轉而想到了我所認識的那些女人,我看著她們一邊唱歌,一邊走向那幾乎總是千篇一律的最後歸宿,不由感慨萬千。
阿爾芒來訪
兩天以後,拍賣全部結束,一共售得十五萬法郎。
債主們拿走了三分之二,餘下的由瑪格麗特的親屬繼承,她的親屬裏有一個姐姐和一個小外甥。
拍賣會後三四天的一個早晨,有人拉響了我家的門鈴。
我瞧了一下名片,看到上麵寫著:阿爾芒·迪瓦爾。
我在記憶裏搜索自己曾在什麼地方看見過這個名字,忽然,我記起了《瑪儂·萊斯科》這本遺書扉頁上寫的題詞。
送這本書給瑪格麗特的人,要見我幹什麼?我吩咐立即請那個等著的人進來。
於是,我看到了一個金黃頭發的青年。他身材高大,臉色蒼白,穿著一身旅行服裝,這套服裝像已經穿了好幾天,甚至到了巴黎也沒刷一下,因為上麵滿是塵土。
阿爾芒先生非常激動,他也不想掩飾他的情緒,進來就眼淚汪汪地用顫抖的聲音說:“先生,請原諒我這麼衣冠不整、冒昧地來拜訪你。”
我請阿爾芒先生在爐邊坐下。他一麵就坐,一麵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手帕,捂在臉上好一會兒。
“我的來意很簡單,先生,是來請你幫忙的。”
“請講吧,先生,我願意為你效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