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俊傑參加日軍宴會後來到吳府,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休息。吳夢遠下樓坐在他對麵的椅子上,二人說著話。孫俊傑告訴吳夢遠:“我這次到新四軍江北支隊巡視了一下。”
吳夢遠不解地問:“你怎麼到江北新四軍那邊去巡視呢?他們也不屬於你管呀?”
孫俊傑說:“我是受中央軍委和第三戰區司令部的派遣,去新四軍江北支隊檢查工作。”
吳夢遠又覺奇怪:“江北支隊所在地屬於第五戰區管轄,不屬於你們第三戰區管轄呀。”
孫俊傑說:“那有什麼關係,顧長官向蔣委員長一彙報,老頭子下指示,要誰去誰就去,還有什麼說的,不過,也從桂係抽人配合。”
吳夢遠說:“老頭子對桂係不放心,他認為重要的事情,都會叫嫡係去辦。”
“是這麼一回事。”孫俊傑承認。
吳夢遠問:“這次去新四軍駐地檢查,懷著什麼目的?”
“‘無事不登三寶殿’。”孫俊傑說:“聽說新四軍江北支隊擅自擴大編製,開劈根據地,蔣委員長和顧老板對此很不放心,要我去摸摸他們的底,查出他們違反政令軍令的證據,必要時就可以對他們采取製裁和軍事行動。”
“我就知道你們不懷好意。檢查的結果怎麼樣?”
“結果不那麼嚴重,比我們預料的差得多。”
“差多了,你是指哪一方麵?”
“新四軍江北支隊隻有幾百來號人,住在窮鄉僻壤。武器很差,衣食難繼,一個個衣衫襤褸,窮困潦倒,其窘迫狼狽之狀,你是不能想象的。”
吳夢遠急切地問:“蔡虹怎麼樣?”
孫俊傑笑而不答。
吳夢遠再問:“你見到蔡虹嗎?”
孫俊傑笑了:“我就知道你會問蔡虹的情況。告訴你一個不幸的消息,蔡虹拿了武器回到部隊之後,不僅沒有得到共產黨的獎賞,反而做了共產黨的階下囚。”
“什麼‘階下囚’?”
“他受到‘關禁閉’的處分。”
“關禁閉,什麼叫‘關禁閉’?”
“‘關禁閉’就是把他關在一個小屋子裏,不給他自由,讓他在裏麵獨自反省,檢查錯誤。”
“為什麼要關他的禁閉?”
“為什麼?這其中的奧妙不是一兩句話所能說得清楚的。新四軍關他蔡虹的禁閉,也是迫不得已之舉。”
“何謂迫不得已之舉?”
“新四軍江北支隊買槍買炮,擴大地盤的事被蔣委員長知道了,委員長大發雷霆,新四軍項英隻好把當事人做了個替罪羊。”
吳夢遠不滿地說:“蔣介石自己不抗日,不給新四軍發武器,也不讓新四軍自己買武器抗日,真是可惡、可恥!”
孫俊傑說:“其實,新四軍也不是為了抗日。他們是在抗日的旗號下,幹著擴充實力,擴大地盤的勾當。”
吳夢遠說:“你這次去江北調查,回去是不是又要告狀了?”
“我隻反映實際情況。”孫俊傑說:“但是不管我告不告狀,新四軍在中央的心目中,都是一個危險的種子,遲早都要對他們采取措施。現在皖南新四軍軍部已經在我軍的包圍之中。皖中、皖北新四軍也在我軍的包圍之中,隻要委員長一聲令下,不到一個月就徹底完蛋。新四軍是長久不了的。”
說得吳夢遠又來了氣:“我早就看出來了,你們這些中央軍對打日本是毫無興趣,你們想的都是如果消滅共產黨、新四軍,你們這是在犯罪!俊傑,我勸你要審時度勢,迷途知返,不要再跟新四軍過不去,要不然,你終將成為曆史的罪人,你要為自己的曆史負責。”
“哎呀,夢遠,你真是太天真了。”孫俊傑說:“什麼叫犯罪?什麼叫曆史?犯罪是從一個側麵來說事的,在另一麵就不是犯罪了;曆史是由成功者寫的,換句話說是文人墨客為成功者寫的編年史。自古成者為王,敗者為寇。隻要你贏得了最後的勝利,隻要你是成功者,曆史就以你為標準評判功過,分辨是非,就這麼簡單。”
吳夢遠質問:“照你這麼說,人類沒有正義和非正義?民族也沒有英雄和敗類?做人也不分忠誠和奸侫。做事也不分善行和惡行?”
“話不是那麼說。”孫俊傑坦然一笑:“曆史不是非此即彼那麼簡單。我可以告訴你,曆史從來都是一筆糊塗帳。”
吳夢遠堅定地說:“不,曆史從來都不糊塗,是非曲直,老百姓看得清清楚楚。俊傑,你的一言一行,曆史將會給你一個客觀的評價。”
孫俊傑不屑地說:“夢遠,我們不和你抬杠。我也不想老百姓給我一個好的評價,也不想在曆史上有一個好的名聲,李白說‘且樂樽前一杯酒,何慮身後千載名’。大丈夫出身處世,隻能隨機應變,適者生存,如此而已。”
“哦,我聽出來了。”吳夢遠說:“你現在是沒有正確的理想和政治主見,甚至不講公道良心,跟著國民黨頑固派,隨波逐流,走到哪裏是哪裏了?”
“跟著國民黨走?隻能是過去,將來跟著誰走,今後還很難說。”
“看樣子你還想投靠新的主子?”
“明臣擇主而事,良禽擇木而棲,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你一定是想投靠日本人了?”
“現在這些話不好說。”
“投靠日本人,當漢奸?”吳夢遠逼問。
“話不能說得那麼難聽。日本人已經占領了大半個中國,汪精衛的政府已經逐漸鞏固,國民黨不久就會向日本人屈服。日本人統治中國的日子不遠了。”
吳夢遠終於看出了孫俊傑的心思,他氣憤地說:“看樣子你是打定了主意投降日本人,當漢奸了?”
“什麼叫漢奸?看你從什麼角度看?洪承疇、吳三桂當時是漢奸,後來就不是了,是開國元勳了。”
吳夢遠痛心疾首:“你就是奉行這樣的人生哲學?有奶就是娘。俊傑,你變了,我真是對你刮目相看了。你好自為之吧。”
孫俊傑說:“夢遠,不這樣又能怎樣?個人能改變曆史?”
“每一個人都對曆史負責,不就能改變曆史嗎?”
“不可能,人隻能隨波逐流,順應時世,要想改變現狀,無異螳臂擋車,自不量力。”
“你就不能學學蔡虹的樣子,在民族危亡之際,為祖國、為民族做點好事。”
“我怎麼會學蔡虹的樣子,象蔡虹這樣的人,終究是要倒大黴的。”
“你這是叫沒有靈魂,沒有骨氣。”
“哎呀,看你還這麼幼稚。靈魂、骨氣跟人的命運來說,算得上什麼?你等著瞧吧,是蔡虹的前程好些,還是我的前程好些。”
吳夢遠說:“象你這種人的前程再好,也不過是人類的一泡狗屎堆。”吳夢遠轉身上樓,不再理孫俊傑。
孫俊傑連忙隨後上樓。
吳夢遠進房,孫俊傑跟進來說:“你看你看,你又生氣。我們不過是說著玩兒的嘛,犯不著為別人的事來鬥氣。你那麼擔心新四軍幹什麼,豈不是看《三國》掉眼淚,替古人擔憂嗎?”
吳夢遠還是不理他。
孫俊傑又說:“我知道你是為了蔡虹。夢遠,我就想不通,那蔡虹怎麼就那麼中你的意,你表哥我,你就不能考慮一下,我同蔡虹競爭的機會你就不給我?我們畢竟還是表兄妹。我們結合,你爸也會感到貼心些吧。”
吳夢遠冷笑說:“貼什麼心,你的心現在都被一些卑劣意識給腐蝕掉了。”
這時樓下周媽高聲叫道:“小姐,蔡先生到。”
孫俊傑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