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麵打分
林語堂有一種絕活,就是“相麵打分”。他的英文課從來不舉行任何形式的考試。每當學期結束前,要評定學生的成績了,他便坐在講台上,拿一本學生名冊,輪流唱名,唱到的學生依次站起,他則像一個相麵先生一樣,略為朝站起的學生一相,就定下分數。難得有幾位他吃不準,心中沒十分把握,便請他們到講台前,略為談上幾句,他便測知端詳,然後定分。他說:“倘使我隻在大學講堂演講,一班56個學生,多半見麵而不知名,少半連麵都不認得,到了學期終叫我出10個考題給他們考,而憑這10個考題,定他們及格不及格,打死我我也不肯。”於是他反其道而行之。他的記性特好,一個班的學生,幾節課下來,他便能直呼其名了。他在課堂上總是隨時指認學生起立回答問題,未及學期結束,每位學生的學力和程度,他已有了一個清晰的輪廓和印象了,這就是他敢於“相麵打分”的秘訣。據他的學生們回憶,林語堂“相麵”打下的分數,其公正程度,遠超過一般以筆試命題計分的方法,同學們心中無不伏貼。
長文章
1935年,胡風發表了《林語堂論》、《張天翼論》,轟動文壇。林語堂誤以為是魯迅化名批評他,魯迅則語:“要是我寫,不會寫得那麼長!”兩篇萬言大論使文壇為有這樣一位理論家震驚,尚不認識胡風的雪葦以“偉大”許之,後來雪葦卻為此吃盡苦頭。
模仿高手
1999年11月下旬,備受世人關注的中國拍賣第一案——張大千《仿石溪山水圖》拍賣糾紛案,最終以原告獲勝而結束。其間,包括國家文物鑒定委員會主任啟功、常務委員劉九庵在內的全國11位專家,對最高人民法院送鑒的張大千《仿石溪山水圖》進行認真鑒定後,認定此畫是偽作,才為這場曆時4年的打假案畫上圓滿句號。且不說贗品如何逼真,其實張大千先生本身就是一個令人叫絕的仿摹名作高手。
張大千作為中國現代最著名的國畫大師、畫壇巨擘,飲譽海內外,被推崇為中國畫“五百年來第一人”。可是卻很少有人知道,這樣一位藝術巨匠,竟是仿摹名作、繪製贗品的高手。而且他成名之初,被人們稱奇的不是創作的作品,而是他摹仿明末清初畫家石濤而作的贗品。張大千自嘲地說自己是個用紙用筆的騙子。他仿石濤畫的贗品其神韻、表現手法、構圖特點,惟妙惟肖,與真跡毫無二致,活脫脫“石濤複生”。他這種惡作劇,不知使多少著名的畫家、收藏家、鑒賞家上當。
先說陳半丁受騙。二十四五歲的青年張大千,在畫壇上還是個無名的“後生小子”。當時北方最有名望的畫家兼收藏家陳半丁,收藏的名畫在中國北方首屈一指,又是一言九鼎的鑒賞權威。有一次,他剛剛搜求到一冊石濤畫頁,視為精品,貴若掌珠。他喜不自禁,特地設下宴席,邀請藝林名家到家中飲酒賞畫。被邀請的名家有王雪濤、陳師曾、徐燕孫等人。張大千對石濤的畫向來喜愛,聽到這個消息後,就徑直趕到陳家向陳半丁請教,要看他收藏的石濤畫冊,一飽眼福。陳半丁對這年紀輕輕的不速之客自然沒怎麼放在眼裏,叫他等客來齊後一起觀看。
6點鍾,陳家的客廳裏應邀的嘉賓到齊了,陳半丁命仆人將畫冊取出,接著在明亮的燈光下展開。頓時,客廳裏滿是讚歎聲。陳半丁手摸下巴,矜持而立。客人的讚歎,實際上是對他的畫冊鑒賞力的肯定。張大千踮起腳尖,朝桌上的畫冊一瞥,“卟哧”笑出聲來。眾賓對他的無禮舉動很不高興,紛紛投來責備的目光。陳半丁問他“有何賜教”。他說:“原來是這個冊子呀,我早知道了。”陳半丁不信,他無法想象這麼名貴的畫冊怎麼會讓一個無名小卒輕易見到。張大千立即說出第一頁畫的什麼,第二頁畫的什麼,第三頁畫的……題的什麼款,鈐的什麼印。陳半丁和客人一邊翻看一邊對照,越看越驚奇。果然這畫冊的內容與張大千所說毫無二致。陳半丁百思不得其解,問:“這畫冊你收藏過嗎?”張大千得意地說:“我哪裏買得起這價值連城的畫冊!這是我畫的。”陳半丁愣了半晌,接著板起臉責怪年輕人說話不誠實。張大千拿起筆,當場仿畫了一幅石濤的畫,令陳半丁和眾賓客目瞪口呆。
這件事不僅令陳半丁尷尬得難以下台,而且令在場的所有名家臉上都不好看。堂堂中國北方畫壇權威,竟被一個無名小輩開了一個大玩笑。
再說黃賓虹上當。張大千造石濤的假畫,在上海還瞞過了著名畫家黃賓虹。
黃賓虹和羅振玉是張大千的老師曾農髯、李梅庵的好朋友。黃、羅兩位先生收藏石濤的畫最豐富,是當時公認的鑒賞石濤的權威。張大千曾向黃賓虹求借他收藏的一幅石濤精品,被黃先生拒絕了。張大千不服氣,仿摹了石濤一幅手卷,放在老師曾農髯那裏。正巧,那天黃賓虹去看曾農髯,無意之間在曾的畫案上發現這幅仿石濤畫,以為是真跡,鑒賞之餘,愛不釋手,說他要收購這幅畫。曾農髯便讓張大千去黃賓虹家,讓他們直接去談。張大千到了黃家,見黃賓虹要收購他的假石濤畫,心中不免暗暗得意。他心想:用假畫騙他的錢於心不忍,也不屑為,還是換他的畫吧。於是說:我豈敢要先生的錢。這樣好了,我拿這幅畫換我上次要借的那幅石濤畫吧!黃賓虹非常爽快地答應了,並且立即把那幅畫拿了出來。就這樣,張大千拿自己的假畫換了鑒賞專家黃賓虹的真石濤畫。
再說說羅振玉中計。張大千年輕氣盛,爭強好勝,一心想騙過著名鑒賞家羅振玉。但要使羅振玉上當,不是件容易事,張大千為此頗費了一番心思。
古時候的名畫,最受人看重的,當然也是最有藝術價值的,常掛在客廳的中堂;最不值錢的是掛在炕頭臥房裏的畫。炕頭臥室外人不入,隻能自賞,不過填填空處,遮遮牆壁而已,取材也大都是花草、蟲魚、動物小品。張大千知用山水大幅難騙過羅振玉,便仿製了幾幅石濤的炕頭小畫,其中一幅畫的是虎。畫好了後通過朋友,故意轉了幾個彎,在似乎不經意中讓羅振玉看到了這幾幅畫。羅振玉果然上當,並出高價收購了這幾幅“假石濤”。
新得到幾幅石濤“真跡”,羅振玉自然十分高興。他雅興大發,在家中宴請畫友來共賞,主客同飽眼福。張大千故意去湊熱鬧,等客人散盡後,張大千悄悄對羅振玉說:“羅老師,我看這幾幅小畫有點不妥。”羅振玉想起張大千用假石濤畫騙取黃賓虹的真跡之後,猛然醒悟,頓時氣得目瞪口呆。張大千的玩笑開得有些過火了。
類似這樣上當的事還有很多。程霖生曾出價購得八大山人繪的花卉4幅,每幅長一丈二尺,闊尺許。其中一幅為荷,梗長8尺餘,一筆到底,勁力彌滿。程霖生很自信地對人說:“張大千雖善偽作,但絕無此魄力,此畫是八大山人真跡無疑。”抗戰勝利後,程霖生死。有人詢問大千此事。張大千笑著說:“4幅均我所作。”當即將紙鋪於長桌上,邊走邊畫而已。
事實上,張大千不僅能仿石濤、八大山人,並且除了浙江、梅清及清初“四王”(王時敏、王鑒、王翬、王原祁)以外的那些畫派,他無所不能仿,無不可以亂真,令鑒賞家們傷透了腦筋,丟盡了麵子。
但張大千畢竟是張大千,他要畫自己的畫,師古而不泥古。有人請他在所仿石濤畫上題跋。他欣然命筆:“昔年唯恐其不入,今則唯恐其不出。”他不拘於石濤,而進一步上溯唐、宋、元、明,縱橫百家,恣意臨摹,取唐人的氣勢,宋人的法度,元、明的意境,上下千年,融會貫通,終於成為飲譽海內外的中國畫一代宗師。
博學
唐蘭博學。民國時期,他在天津教家館,任教之餘,還給天津《商報》辦學術性副刊,稿件全由他一人包辦,用不同筆名發表,內容涉及經學、小學、諸子、金石、校勘以及詩詞等等。吳其昌曾對他壯語:“當今學人中,博極群書者有四個人:梁任公、陳寅恪、一個你、一個我!”
120分的作業
林風眠的繪畫成績深得繪圖教師梁伯聰的讚賞,這位老先生發現林風眠形象記憶能力特強,圖畫過目不忘,並有著自己的理解和創造。梁老先生認為學生畫得和自己一樣好才能得100分,而經常在林風眠的圖畫作業上打120分,對林風眠的欣賞由此可見。
草聖
於右任有“草聖”之稱,他說:“餘中年學草,每日僅記一字(即每日一個字寫無數次),兩三年間,可以執筆。此非妄言,實含至理;有誌竟成,功在不舍,後之學人,當更易易……”
英文淫書
有一次,曹禺見吳組緗進來,便偷偷對他說:“你看,錢鍾書就坐在那裏,還不趕緊叫他給你開幾本英文淫書?”當時清華圖書館藏書很多,中文洋文均有,整日開放,但許多同學都摸不到門。吳組緗聽罷,隨即走到錢鍾書的桌邊,請他給自己開錄三本英文黃書。錢鍾書也不推辭,隨手拿過桌上一張紙,飛快地寫滿正反兩麵。吳組緗接過一看,數了數,竟記錄了四十幾本英文淫書的名字,還包括作者姓名與內容特征,不禁歎服。直到解放後,錢鍾書還愛考問吳組緗:“馬克思第三個外孫女嫁給誰了?”吳組緗隻好回答不知道,但不免反擊說:“你專會搞這一套!”
混亂的嚐試
華羅庚讀初二時,他的國文老師是胡適的崇拜者,要學生讀胡適的作品,並寫讀後心得,分配給他讀的,是胡適的《嚐試集》。華羅庚隻看了胡適在《嚐試集》前麵的“序詩”,就掩卷不看了。那序詩是:“嚐試成功自古無,放翁此言未必是;我今為之轉一語,自古成功在嚐試。”他的“讀後心得”說:這首詩中的兩個“嚐試”,概念是根本不同的,第一個“嚐試”是“隻試一次”的“嚐試”,第二個“嚐試”則是經過無數次的“嚐試”了。胡適對“嚐試”的觀念尚且混淆,他的《嚐試集》還值得我讀嗎?
催人淚下的詩
聶紺弩不僅寫了大量精彩的古典長篇小說人物論,而且他的詠《水滸》、《紅樓夢》等書中人物的律詩也在朋友間傳誦一時。如他的詠林衝的句子:“男兒臉刻黃金印,一笑身輕白虎堂。”慷慨悲涼,催人淚下。
胡子問題
1957年,沈從文發表了一篇題為《古代人的胡子》的文章,就有人在報上著文,指名批評他“不談階級鬥爭,談起古人的胡子來了”。對此,沈從文簡直啼笑皆非。胡子問題,一般人可以不談、不懂,搞曆史文物研究的,卻不能不談,不能不懂!
《未發表的毛主席詩詞》
“文革”初期,曾經流傳過一本《未發表的毛主席詩詞》,裏麵很多詩其實出自數學家陳明遠,但陳卻不自知。此中有這樣的句子:
上補青天,下填滄海,焚身裂骨自剛強。豈向瑤台尋幻夢,還從烈火識真金。
後來被紅衛兵知曉此事,陳明遠差點為此喪命,要知道偽造偉大主席的詩詞是罪該萬死的。
一句台詞
淩子風參加了“美美劇社”的第一次演出,分配給他一個隻有一句台詞的角色——聽差的;而藍馬演“老爺”。“聽差的”手捧一件衣服給“老爺”送去:“老爺,衣服洗好了!”就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
可是,當淩子風一上場看到台下密密麻麻的觀眾時,心裏一下子就慌了。心裏一慌,就連這麼簡單的一句台詞也給徹底忘了。他愣在那裏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
還是藍馬有經驗,他見淩子風沒詞了,立即接上去說:“送衣服來啦,放那兒出去吧。”
藍馬一句話,把淩子風給救了。
這是淩子風有生以來第一次演戲。
武俠小說
著名學者夏濟安非常愛看武俠小說。在金庸尚未寫武俠小說前,他就對朋友說,武俠小說這門東西,大有可為,因為從來沒有人好好寫過。並說將來要是實在沒有其他辦法,他一定想法子寫一寫。後來,他在台灣看到《射雕英雄傳》,就說:“真命天子已經出現,我隻好到扶餘國去了。”
真實的對話
汪曾祺上沈從文的寫作課時,寫了一篇小說,裏麵的對話很多,汪竭力把對話寫得美一點,有詩意,有哲理。沈從文說:“你這不是對話,是兩個聰明腦殼打架!”此後,汪就明白了對話就是人物所說的普普通通的話,要盡量寫得樸素。不要哲理,不要詩意。這樣才真實。
通俗小說
亦舒雖然是寫通俗小說,但有時又很尖刻,頗有王爾德、錢鍾書的味道:“難怪文人的創作生命那麼短,原來伊們到某一階段便走火入魔,自以為是,霸住地盤,開始胡說八道,以教母教父姿態出現……”
夢想與現實
有人把仲馬父子的作品做比較後,認為大仲馬的所有作品加在一起也比不過小仲馬的本《茶花女》時,大仲馬幽默地說:“我從我的夢想中汲取題材,我的兒子從現實中汲取題材;我閉著眼睛寫作,我的兒子睜著眼睛寫作;我繪畫,他照相。”
當代《論語》
1998年,新華出版社隆重推出《中國作家3000言》,號稱“當代論語,世紀真言”。讀者買後大呼上當。沈奇先生在《中華讀書報》上發表文章,名為《中國作家3000言悲哀?作家一思考,就讓人發笑》。如著名女作家、詩人柯岩的“真言”是:“人生是為了爭取更美好的人生。”饒舌的廢話。葉永烈寫的是“有恒為成功之本”。這屬於古語改編。詩人朱子奇幹脆寫了一句“腳踏實地奔向理想”,等於一句口號。
托爾斯泰與中國經典
托爾斯泰與老子。
托爾斯泰這樣來介紹老子的一個基本論點:“他(老子)教導人們從肉體的生活轉化為靈魂的生活。他稱自己的學說為‘道’,因為全部學說就在於指出這一轉化的道路,也正因此老子的全部學說叫做《道德經》。”
1891年10月,托爾斯泰在給出版商列傑爾列的一封信後麵,附了一份“給我留下印象的作品”。這份書目羅列不足50部,記錄了托爾斯泰自童年至63歲這個階段閱讀並留下印象的作品。這些作品,根據閱讀印象,分為強烈、非常深、很深三種程度。書目中,涉及中國的作品,有孔子和孟子以及老子數種,而“老子”,是列在印象“強烈”這個項目中的,列入這個程度的作品,不過十部左右。
雖然,托爾斯泰接觸老子是比較晚的,那是在已創作出為他贏得世界聲譽的《戰爭與和平》和《安娜·卡列尼娜》之後。1880年左右,托爾斯泰思想出現巨大困惑。1879—1882年之間,托爾斯泰寫了一篇表現這種困惑的長文《懺悔錄》。他在探索生命意義的精神活動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難題:“在探索生命問題的答案過程中,我的感受和一個在森林中迷路的人的感覺完全相同。”
一段時間,他開始與貧窮、樸實、沒有學問而有信仰的教徒、香客、修士、分裂派教徒、農民接近,“我愛上了這些人,我越深入思索我常聽到和讀到的像這樣活著、也像這樣死去的人的生活,我就越熱愛他們,我自己也就生活得更愉快了”。當然,直到《懺悔錄》寫完幾年,托爾斯泰仍沒能從困惑中走出,人生的探求仍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