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喪母(1 / 1)

沈家後院裏燈火通明,時而傳出壓抑的哭聲。

黑沉沉的夜,仿佛無邊的濃墨重重地塗抹在天際,連星星的微光也沒有。

沈家大夫人慢慢的伸出那手,鮮血早已布滿那瘦如骨材的手,口中不停著喊著“玉娘,川哥兒,”,臉上雖有血漬,但掩飾不了那份滲人的慘白。

沈清玉清麗出塵的臉上布滿了淚水,緊緊握住沈大夫人的手,一邊擦拭她從口中吐出的鮮血。“娘,玉兒在這,玉兒在這!”

一個五六歲的男童從外院哭著跑進來,“娘,娘!我要娘,二娘說娘你不要川哥兒了。”

沈大夫人聞罷,氣息更加不穩,顫巍巍地從床上探出身子,沈清玉連忙幫沈大夫人撫背,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娘,川哥兒來了。娘就放心吧。”

沈子川急急忙地撲過床榻,沈大夫人的陪嫁嬤嬤生怕小少爺撞到沈大夫人,連忙抱住他。沈子川哪肯,死死地掙紮,“娘,娘,我要娘。”聲音因為哭得太久變得沙啞,雙眼腫得像核桃似的。

沈大夫人哪裏還耐得住,也不知哪裏來的力氣急急撲向沈子川。“我的兒,我的兒,為娘對不起你們。”

沈清玉再也控製不住,放聲哭了起來。沈清玉一直自詡京城貴女,哪裏曾有這樣的失態,真真是傷心到極致吧。屋子裏的丫環嬤嬤也偷偷地抹眼淚。

沈大夫人突然靜默了一下,沈清玉以為她娘就這樣走了,嚇得她癱軟在地,口裏直呼“娘,不,不要!”沈大夫人清飄飄地問道:“玉娘,你爹呢?”沈清玉還沒從來得及驚喜便全身僵硬,諾諾地說“爹,公事繁忙。”

沈大夫人突然神智好像清醒了不少,自嘲地勾起嘴角:“不必說了,我都知道我都知道。”沈子川年紀小不懂事,但是小孩子的直覺最靈敏,忽覺氣氛不對他也放低了哭聲。嗚嗚懨懨,更揪著人的心。

沈大夫人似精神很好地擺了擺手,“玉娘,扶我回床吧。”沈清玉抱開沈子川,摸了摸他的頭,“川哥兒,乖。娘不舒服,讓娘好好休息。”沈子川眨了眨濕漉漉的眼睛,“是不是川哥兒乖娘就好好的。”沈清玉心裏狠狠一揪,強忍著酸澀點了點頭,“哥兒乖,娘就好好的。”

沈子川立刻笑了,小孩子的情緒來得直接又簡單確是最容易觸動人,沈清玉不忍再看,喚了她大丫環宜人“把大少爺帶回房裏,好好守著不許離開半步。”沈清玉歎了一口氣,現在府裏正亂著,誰都想摻一腳進來。

小心的扶沈大夫人到床上,蓋好被子,輕輕地說道:“娘,休息一會就好了。娘好好歇著。”沈大夫人祥和地笑了,沒再說話了。沈清玉便安靜地守在床邊。

沈大夫人迷迷糊糊地夢見年少時的往事,她是定國公府嬌寵的幺女,京城出名的美人,不少公子哥兒追著捧著,一個卻看不上眼。唯獨他沈從之,他俊雅無雙,玉樹蘭芝,卻從不對她好顏色相待。她也有她的驕傲,既然郎無意我便休,便應了父母與珞郡府王商議的婚事。

而他告訴她,他愛她,會一輩子對她好。有了這句話,她便義無反顧走向他沈從之。退婚,私定終身,為了他負了那麼多人。

換來的卻是二夫人,三姨娘,一個個女人抬進府裏。年少時候虔誠發過的誓言,沉默地沉沒在深海裏。可她還是不怨不悔,對沈禦的愛是水,她隻能是活在水裏的魚,有來生愛一樣不改。

美人卷珠簾,深坐顰蛾眉。但見淚痕濕,不知心恨誰。

仿佛過了半個世紀那麼長,沈大夫人突然說了一句話:“玉兒,結局如果還是如此,娘還是會重溫幾次。”手便重重垂下,再也沒有起來過。

沈清玉拚命把淚水眨回去,娘的一生何其悲哀又何其可笑,她死前念念不忘的相公卻不知在哪個紅樓巷裏。她是在怨,怨娘的癡心不悔,怨那個男人的無能。

“夫人。”門外傳來男人的著急的呼喚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