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笑了,深吸一口煙,仰脖望天一二三地吐去,頭上立刻出現了滾動著的三個煙圈,然後吐一根絲上去,把那三個圈兒一線穿了。
鄭芬芳來看我了。到的時候,天已黑了。我想起前日的自己,真是放蕩不羈,色膽包天,十分後怕,覺得一是對不起劉根,二是對不起芬芳。這樣下去,必有暴露的一天。
芬芳一進屋就對我問寒問暖,而她自己剛走了近八十裏的路。我真是感動了。看她那疲憊的樣子,我馬上把藤椅端了來,讓她坐著躺一躺。芬芳一躺,雙眼就閉了。我說,你的皮鞋走破了?她閉著眼說,就是在下麵的河邊,我看不清路了,又怕,一不小心,摔了一跤,鞋子就破了。我說,唉,你該早點兒寫封信來的,叫我來接你。一會兒我去燒水,給你好好燙個腳。
芬芳眼睛一眨一眨地望著我,說上幾句,還是上唇故意一縮,吹口氣,那額上的劉海還是那樣的閃動。我伸手去摸她的額頭,並把那劉海往上攏去。她一下倒進了我的懷裏,嗲聲嗲氣地說,蜂哥,你可能覺得我今天的舉動有點兒荒唐吧。我說,怎麼這樣講呢,為了我們的事,我們雙方都在努力呀,俗話說,“要想得子,大家動嘛。”她一下瞪大眼睛,說,哎呀,你怎麼這樣壞嘛?你壞,你壞,我打你!打著我的左手,突然停止了,一下坐起來,問,你的手表呢?
我當時很想撒個謊,但於心不忍,就把上次我媽為我和她耍朋友的事打我的情況說了,手表當時恰好掉在水田的泥巴裏,再也找不著了。
她悶了好一陣,歎口氣說:唉——摔都摔了,摔了就算了,我以後還給你買一塊的,比寶石花更好那種。聽到這一句,我簡直太感動了。
夜深了,芬芳哧哧地打起鼾來。我忽然聽外邊好像有嚓嚓的腳步聲,忙拿著電筒,輕輕下床,小心翼翼地站起來,躡手躡腳,站在門背後。又聽一陣,沒有動靜,摸去廚房,又從天井到走廊,去小門外,照一遍。突然,聞到一股誘人的馨香,電筒一照,哇的一聲,一個人影順著牆壁向我撲了來。
天啦!柳兒,你把我嚇壞了。柳花說,真的呀!哎呀,真對不起。我說,你倒是對起的。不知為什麼,一見了柳花,我就把芬芳給我的感動全忘到九霄雲外了,立時就浪起來。柳花把我腰一捏,下邊一掏,咦,好不正經呢!站起來幹啥?我說,歡迎你呀。兩人擁抱在了一起。我壓低聲音說,你怎麼敢來?柳花說,我怎麼不敢,今下午,我就打算來的,我剛好走到正壟田坎上,就看到了你和陳老師坐在一起,我一直等呀,心頭毛焦火辣了,心想幹脆吃了夜飯才來。所以我這時就來了。我說,你憋不住了麼?柳花嗔怪地又在我的腰際掐了一把。我說,劉根呢?柳花說,你問他幹啥?你怕他麼?我說,不是怕,我想你怎麼能走開的。柳花說,七龍村一家請他去幫工。我問,他今晚會回來嗎?柳花說,不會的,要廿八才回來,今天才廿五。
我心頭懸著的石頭著地了,一把摟了柳花狂吻。忽聽那草坪外,噗的一聲響動,二人一驚,一下閃開,隻見那深灰色的星光下,一隻白的東西,踅身就跑了。我拿電筒射去,原來是隻狗。柳花說,除了你那個啥子芬芳,誰還能來管我們?我問,你吃她的醋嗎?柳花說,你想呢?我再也忍不住了,就為她手忙腳亂地脫鞋扒褲。正忙得投入,忽然,一個黑影在不遠處站住了,衝我尖聲說:孔之蜂,你太卑鄙了!
原來是芬芳起來發現了!
芬芳,我趕緊急叫,一邊猛力推開柳花,你聽我說,聽我解釋!
我們沒什麼好說的!你不用解釋!芬芳說罷飛跑而去,她的身影一瞬之間被黑暗吞沒了。
第二天芬芳將我送她的上次在城裏買的蛋形圓鏡砸了。圓鏡成了碎片,但有一樣尚還未碎,那就是我倆照的那張相片。芬芳把照片撿起來也撕了,扔進了灶膛。接著她又把我最喜歡她的那一頭烏黑長發剪了。
一天,上街趕集,她鑽進書店無意中發現了一本書,叫《閃光的生活道路》,講身患高位截癱的張海迪,沒有進過學校的大門,卻發憤學習,學完了小學中學課程,還學了英語、日語、德語和世界語。鄭芬芳把這本書買回家,當夜就看完了,興奮不已,用畫紙草書了盆大一個“搏”字,貼在自己的梳妝台牆壁上麵。後來縣裏招聘幹部,一百六十三人,芬芳竟以全縣第一名的好成績考上了。
芬芳終於有了母親所最最看重的正式工作,當上了鎮裏的文書。母親為自己當初有眼不識珍珠堅決反對芬芳進門後悔莫及。而我呢,醜事哪能一輩子不敗露?我被劉根狠揍了一回,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差點丟了小命。柳花離婚以後,就對我死纏爛打,堅決不放過我,沒辦法,我隻能娶她進了門。為這,母親氣得暈過去好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