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璿惱怒的推開他,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脆生生的響像茶盅碎裂,眾人俱都一驚,直愣愣的瞧著二人,瑾璿一時後悔,見那相貌極好的臉上泛起四個突兀的紅指印,心下也道終究是打重了,麵子上卻又極下不去,便說道:“你這人怎這般無禮。”不想那人卻彎起嘴角對瑾璿一笑,越發俊美得讓人側目,瑾璿一愣,卻見他將帽脫下,一手托帽,深深的鞠了一個躬:“小姐勿怪,情非得已,這對耳墜就算是我給小姐賠禮。”
隨即叫了夥計,問了價錢,付了錢便對她笑了笑說:“今日我還有要事,就不叨擾小姐了。”說著走到門口叫了輛黃包車,一會兒功夫,便不見了人影。隻剩下瑾璿全身仿若虛脫了一般,在家中,陳老爺亦是愛好風雅的人,雖說是舊式家庭但對子女的教養卻也被當下的風氣所影響,知瑾璿是個識大體的孩子,平日裏也開明得很,上了幾年女子學校,因為家中生意無人打理,便回了家,可是饒是如何開放,瑾璿終究不過是個女孩子,在光天華日下被一個男子如此輕薄,終究是覺太丟人了,薄薄的嘴唇緊緊的抿著,仿若方才燥熱的氣息還在,想到方才拿一幕臉上隆起一層薄薄的紅暈,就像剝了殼的雞蛋,被人暈上了胭脂色。
她和紫玉出了弄珠軒,便在門口等著黃伯來接,等了半刻鍾仍是不見,瑾璿有些不耐煩了,便對紫玉說:“恐怕是老爺要用車,我們就坐黃包車回吧。”紫玉攔了輛黃包車,兩人並排坐在車中,瑾璿好半晌不言語,紫玉見她不說話也不好相問也就老實的呆著。過了半天,快到家門了,她才悠悠的歎了口氣,仿佛把內裏的煩悶都吐出來了一般,便對紫玉說道:“回家不許跟老爺說起,”紫玉答應著。眼看要到家了,便收拾了買的東西,付了車錢。
回到家已是晌午,空氣中飄浮著一股子悶熱,正值六伏天,天氣燥熱,知了在窗前的槐樹上叫個不停,遠處的法國梧桐也無精打采的垂著,回來脫了洋裝,卻無意間摸到了側邊的口袋裏竟裝著什麼東西,摸出來一看卻是一把碧玉龍鳳小梳,龍的嘴中銜著一顆珠子,那珠子卻是鑽了孔,垂下來一個綠色的鴛鴦結,碧澄澄的,晶瑩透亮,梳上一縷翠色如墨般暈開,觸手一片冰涼,龍鳳環繞雕刻精美,她是見慣好東西的,知道這把梳子價值不菲,單就這玉便是上好的和田玉,更遑論這麼精巧的雕工,心下不由得喜歡。
仔細一瞧,卻見在那龍珠之上用古篆體刻了兩個字,細細對照一看,竟是琮沅二字,白日裏那一幕重複交貼的在腦中翻轉,是了,這把梳子定是那男子放在自己袋中的,難道是那時放的,她卻全然沒有感覺,瑾璿本不願想起的,這時那細枝末節確如放電影一般在頭腦中轉換,一時癡了神,越發的不好意思起來,拆了盤起的長發,執起梳子,有一下沒一下的梳理,心中卻在盤算,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是為了感謝自己,卻也用不著送了那對紅榴石耳墜再送旁的東西,難道還有別的意圖,自己與他並沒有什麼糾葛,心中不免有點傷神,這時紫玉進來了,端著一個白色掐絲的茶碗說:“小姐,二夫人恐大熱天的把你熱壞了,讓我端了菊花茶給你。”
瑾璿回過神來笑著說:“是去年我摘的菊花嗎,那可是上好的白杭菊,隻可惜去年生意上的事太多摘得少了,劉總司還央了表姐向我要呢,今年秋天可得多摘點了。”“是啊,也多虧了小姐你,又是摘又是烘的,可把人累死了,就這一盞茶可費了不少功夫,”
瑾璿向來喜歡在這些東西上麵費功夫,這些心思靈巧的法子她最是受用,因為覺得自己弄出來的吃著也是好的,在食物上她實在挑剔,就為了喝菊花茶,便在後院滿滿的種了一院子,不過兩三年卻是長得極好,甚少有千金小姐在這樣勞累瑣碎的事上費功夫,而她卻是樂此不疲。說著接了茶抿了一口,隻覺得燙便遞給了紫玉,拿起梳妝台上的一隻蝴蝶發簪攏住耳側的發絲,起身換了件無袖碧蓮荷花樣的綠色旗袍,渾身的燥熱方才下去。可是那發生的細枝末節卻怎麼也揮之不去,行到哪便隨到哪,卻是如身上的朱砂痣揮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