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雖然是這樣說,陷入宗教般狂熱的追隨者並不冷靜,凡是甘地所到之處,一聽到他的名字人們就會蜂擁而至將他包圍。甘地變成了群眾盲目崇拜熱的犧牲品,他聲稱自己已陷入極其可憐的境地。
崇拜必然遭來熱情慷慨的招待,這顯然違背了甘地立誌服務他人的初衷,同時,也為了免使招待者陷入難堪,甘地毅然宣布了節食的決定,即在24小時內決不進食五種以上的食品,而且夜間決不進食晚餐。發出了這個誓言其實對甘地也是一種嚴厲的折磨。不過,他認為遵守這一信條的15年來,不僅延長了他若幹歲月的壽命,還減少了疾病的發生。
生活中舉行原則也並非事事順遂。
一天,甘地在恒河中光身沐浴,一個和他親近的印度宗教人士對他進行了詰難,原因是他身為印度教教徒,但他頭上沒有保留一縷頭發,身上也沒有佩帶聖紐,而這正是印度教教徒的兩種符記。對此,甘地的答複是,同是印度教教徒的第四種姓等級的“首陀”(即賤民)卻不佩帶聖紐,他當然可以不佩帶。不過,不留發的目的卻是避免被英國人嘲笑,也便於自己在英國各聯邦開展工作。
這樣的答複,顯然顯得有些勉強。最後,和朋友們商議的結果,他還是決定讓頭發再長起來。由此可見,甘地的實踐在與原則發生矛盾的時候,他還是會委曲求全。
為了宣傳自己的信仰和主張,甘地在1915年創辦了“真理學院”。他是通過一種建立大家庭生活方式的途徑,達到組織信徒的目的。這個學院受到了信徒的追捧,居然還招來了一個海軍上將家庭的加入,有的富人為學院捐款甚至不留姓名。
甘地擴大影響的另一做法,就是到印度各地周遊,宣傳爭取印度人權利的核心問題,是首先爭取解決海外勞工和移民受的歧視和不平等待遇。
甘地的工作是有成效的,在1914年的協定中,合同上附加給印度海外移民三英鎊人頭稅的苛捐已被廢除。不過,他因此而遭到印度殖民政府的忌恨,他在單獨的旅行中,時常都遇到偵探們追蹤和幹擾。每遇麻煩,甘地總是以不抗惡的苦行僧態度對待種種過分的襲擾。他也因此獲得了更多民眾的同情和支持。
終於,政府也宣告廢止了歧視印度移民的契約製度。甘地的“真理把持運動”似乎正在一步步地走向成功的最終點。
1916年,正當甘地在出席國民議會期間,有一天,有個來自印度香賓蘭的人抓住了甘地的肩頭。他請求甘地到那裏去解救農民遭受嚴重盤剝的痛苦處境。香賓蘭是位於喜馬拉雅山麓的鄉村,以栽培靛藍的植物聞名全印度,但是當地的種植者一直受到商人和官府的雙重壓榨,生活極端困苦。受到感召的甘地,隻身前往調查,一到當地,馬上被如臨大敵的政府派人包圍,並且傳訊到法院。對此,早有心理準備的甘地采取了兩項措施:一是爭取外界在必要的時候聲援,擴大事態的攻勢,這是萬不得已的方式;二是盡可能采取善意和解的方式,讓當地政府轉變態度以利調查和問題的最終解決。結果,後一措施取得了成功,靛藍商人們的陰謀被徹底挫敗。
甘地和他的同事們還在鄉村中開辦小學,征募義務教師。在各地推行衛生和醫療的服務工作。饑荒之年,他和同事們發起免稅田賦的請願,但是政府置若罔聞。這樣,甘地隻好勸告佃戶們參加他領導的“真理把持運動”,即宣言有條件地拒繳田賦。這次運動事實上也得到了官方文件的認可,隻是征稅吏拒不執行。
英國駐印總督逐漸認識到甘地及其“真理把持運動”的分量,大戰期間已有意識地要借助甘地的影響力來執行英國政府的戰時政策。這樣,甘地成了總督府的座上賓,能夠參加官方公務會議了,他支持政府募集印度士兵的決議,但條件是允許他使用北方印度語在官方會議上發表演說,結果總督同意了。甘地把總督的這項承諾看作是終生難忘的事件,多年以後,他還一再提起,許多人也為甘地能用北印度語演講而向他熱烈祝賀,因為在這種官方會議上能使用北印度語的確是破天荒的第一個例子。印度人過去在英殖民政府中何等低貶的地位,終於有了變化的契機,能爭取到這樣重要的民族權利和自尊,甘地的這次演說當然意義十分重大和深遠。
不過,甘地利用合法鬥爭的手段以推行民族獨立進程的做法,還是使許多受壓的印度人無法理解,他們不斷質問甘地:“政府對待印度人有什麼善政,值得我們做他們的後盾?”“你是不殺生的信徒,為什麼叫我們拿起武器去殺人?”
麵對詰難,甘地感到極大的不安,但募兵工作他還是堅持開展下去。他聲稱,在英殖民曆史中,最大的惡行就是剝奪了印度人持槍的權利,如果印度人想學習使用武器,這正是絕好的機會。
在募集新兵的運動中,繁忙的工作使甘地的健康受到極大的損害。他每天的食品是花生漿和檸檬,因此已患上輕微的疾病。他素來是以節食控製食欲,可是有一天竟經不起美味食品的誘惑,那是一碗放了油的麥糊,還有一碗奶製品,甘地將它們全吞食下去之後,卻招來了危險,痢疾一下劇烈發作起來。為了責罰自己貪食的過錯,甘地拒絕了一切醫學上的治療和藥品,過度的衰弱變成了狂熱症,可是甘地仍把這次重病看成是試驗禁食原則的好機會。
直到有一天,他病重難愈,甚至絕望了,就在這時,一個民間醫生來了,他的方法十分奇特,就是在甘地的病軀周圍置冰,他使甘地產生了新的希望和勇氣,也有了食欲,接著便可以起身緩行了。
求生的欲望增強,甘地便迫切要求體力的恢複。醫生的意見是注射營養液,再補充牛奶的營養。過去立誓不喝牛奶的甘地,就改喝羊奶,這對他一貫宣揚的禁食主義真是個絕妙的諷刺。如果他過去采取理性的飲食習慣和正確的療法,身體就不會被折磨到絕望的地步。
“我的求生願望勝過了對於真理的虔誠”。這是甘地對自己犯禁的懺悔。為此,他每天必祈禱:“主啊,給我信心和勇氣吧!”
主張非暴力抵抗的“真理把持運動”,其宗旨是以不流血換取印度人民的平等權利,這一運動從本質上說是與印度殖民政府的利益相衝突的。因此,運動遭致的逮捕和血腥鎮壓仍時有發生。例如,甘地在一次組織德裏等地民眾反對鹽稅和發賣禁書的活動中遭到逮捕,聞訊的民眾們憤怒到了瘋狂的地步,暴動有隨時發生的可能,當被押解的甘地到達華杜尼時,集合的民眾大呼“國家萬歲!神明偉大!”甘地已成了人民心中的國家領袖。驚恐的殖民政府,集中了大批警察馬隊,向示威人群猛烈衝擊,有人被踐踏,有人被壓傷流血,狂亂的騷動形成了悲慘恐怖的一幕。
為了避免事態進一步惡化,促使政府取消戒嚴令,與政府達成妥協的甘地出麵召開民眾大會,他勸告人民反省錯誤,並宣布自責而實行三天絕食,其他提議運動的參與者也絕食一天,以表示懺悔騷亂罪過。在這種群情激憤的情況下,甘地的非暴力主張也遭致了許多爭議,有的人甚至揚言要暗殺他。
然而,堅持信念的甘地還是我行我素,非暴力的“真理把持運動”也在一步步地向前邁進。運動事實上都與爭取被壓迫民族的平等權利息息相關,非暴力也與印度教不殺生的信條相合,所以“真理把持運動”還是日益深入人心。
甘地一直堅信,凡是身心不純潔的人是無法得到神助的。自己淨化就是具有淨化生平一切舉動的意義,這種道德是富於傳染性的,一個人如能自己實行淨化,則必定會使周圍的一切也自然淨化起來。自我淨化的道路是崎嶇難行的,要達到完全的淨化境界,人必須要升華到愛與憎的逆流以上,從愛與憎中解脫出來,在思想和言行上成為一個絕對沒有熱情的人。他承認,自己一生雖不斷努力進取,但還是沒有達到上述的純潔境界。
事實上,甘地的成功和受到印度人民的廣泛支持愛戴,以及他成為國大黨不可替代的領袖,並不完全是依靠禁欲主義和非暴力的不合作運動。印度殖民政府的腐朽統治將人民陷入水深火熱之中,而甘地則總是無私奉獻為解除人民的痛苦而四處奔走,這才是他獲得人民賜予的“聖雄”稱號的主要原因。他不光是興辦學校,辦實事,宣傳教育,還親自站在受苦民眾的第一線,領導他們去爭取政府的讓步,為此時常受到關押和監視。他還深入到農村山區,關心農民疾苦,發動農民反對苛捐雜稅。例如,古查拉持的凱接縣發生饑荒,他出麵請求政府免去當地農民該年全部田賦,這次努力大獲成功,為甘地在廣大農村獲得農民的支持,產生了十分良好的開端。
甘地提倡禁欲主義,不過他的政治活動的中心目的,還是圍繞爭取民族獨立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這一主線展開的。他提倡國貨,積極組織開展全民性的手織棉布生產運動,不僅大大提高了一次大戰後印度棉布的生產量,還喚醒了廣大農民的民族意識,並且把大眾引向了以國大黨為中心的民族獨立運動,而國大黨正是通過有組織的生產運動,奠定了該黨與印度各種政治力量相結合的基礎,從而逐漸發展成為強大的、反帝國主義的群眾性組織。
甘地的一生克己勤勉。為爭取民族獨立,他首先就致力於實現民族內部之間的和解,他要人們消除根深蒂固的印度社會的賤民等級製度,他為消除印度教和伊斯蘭教的對立而積極奔波。遺憾的是甘地這樣漚心瀝血,鞠躬盡瘁,他還是沒有得到所有人的一致理解和支持,就在二次大戰結束印度獲得社會獨立新生之後的1948年1月30日,一個狂熱而喪失理智的印度教徒暗殺了“聖雄”甘地。
死對於甘地來說,那不過是永生的開始,也是對苦難人世的最好解脫,因為他知道自己不是神,也討厭別人把他偶像化。有一次,一個久治不愈的老人因默誦甘地之名而痊愈,就把甘地像掛在頸項上。甘地見狀,叫他取下來,告訴他身體痊愈那是神明的作用,而非甘地所為。
熟知而又欽敬甘地的尼赫魯曾說過:“甘地在本質上是與世界步調相背離的,是個否定人生樂趣的禁欲者。”而事實表明甘地這種反常的舉動和思想,恰恰可以產生神明一般的威力,非理性的舉措卻產生了理性方式不易產生的巨大而有益的社會效果。
甘地也許不知道,他奉行的禁欲式貧困生活,代價卻是昂貴的——甘地的崇拜追隨者奈都夫人曾說,要使甘地這位大人物生活在貧困之中,不知要多少代價,他要是知道實情就好啦。根據甘地的財政援助人比爾拉說,甘地一年的生活費用,就多達50000盧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