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最後的瘋狂(1 / 2)

提奧很早就開車到火車站,他擔心梵高的頭腦還沒有恢複正常。喬安娜在家裏照看剛生下的嬰兒,她站在皮加萊區公寓的陽台上心神不定地等著他們。梵高第一次見到喬安娜,她是一個善良、溫柔的女性。當他見到小小的文森特後,心中的滋味難以描述。他這一輩子是不可能有自己的家庭和孩子了。

晚上,朋友們到提奧家來歡迎梵高的到來。曾經高度讚揚他的評論家奧裏埃也來了,他們第一次見麵,可能是因為作品的關係,兩人如同多年不見的朋友。勞特累克仍像以前一樣,用憤恨的語氣開著粗俗的玩笑。盧梭等人陸續到來,客廳裏熱鬧起來。

梵高發現修拉沒來,忙詢問原因。原來修拉勞累過度,得了肺病,醫生斷定他活不過31歲了。

第二天,牆壁上掛滿了梵高的畫,有《吃土豆的人》《阿爾的風光》和《開花的果園》等,都是他不同時期的作品。放在床、沙發、餐具櫃底下和滿滿當當塞在備用客房裏的大批未裝畫框的油畫令人束手無策。梵高一幅幅看著自己的作品,他作畫的技巧在不同的作品上不斷提升。

梵高無意中翻到一大捆用粗繩係起來的信件,他驚詫極了。這些都是他給提奧寫的,從離開家鄉到古皮爾畫行工作的第一封信到現在,他20年來所寫的信,一封不缺地保存下來了,那是整整700封信。

在書桌的另一側,他發現了過去10年中他寄給提奧的素描,全都整整齊齊按照時期先後排好了。有博裏納日時期畫的那些正俯身在矸石山上的礦工和礦工的妻子們,有埃頓附近田野上的挖掘者和播種者,有海牙的老人和老嫗、格斯特的挖掘者,以及斯赫維寧根的漁夫,有紐恩南的吃土豆的人和織工們,有巴黎的飯館和街頭風景,有在阿爾初期畫的向日葵和果樹的速寫,還有聖雷米療養院的花園。

提奧向梵高說起加歇大夫。加歇大夫不僅是優秀的精神病專家,而且熱愛藝術和藝術家。他20歲來巴黎學醫,而後成了庫爾貝等人的朋友,時常出入於拉努瓦咖啡館,很快和馬奈、雷諾阿、德加以及莫奈結成知己。加歇大夫的花園、起居室的東西,幾乎每一件都曾被人畫過。畢沙羅、吉勞曼、西斯萊、德拉克羅瓦,他們全都離家到奧維爾的加歇家工作過。在他的牆上還掛著塞尚、勞特累克和修拉的油畫,他們都是朋友。

自從加歇大夫在畫展上看過梵高的畫,他一直很想結識這個獨特的畫家。梵高決定到他那兒去,提奧也是這個想法。梵高和加歇大夫一見麵,彼此的印象非常好,他們像是已經認識了很久一樣沒有生疏感。

加歇大夫在奧維爾給梵高物色了一間客店,連同吃飯一天收費6法郎。

梵高覺得價格太高了,他在鄉公所對麵找了一家小飯館,是在奧維爾附近幹活的農民和工人聚集的地方。在這兒,梵高一天3法郎就可以解決食宿了。

梵高拿了畫架、顏料、畫布和油畫筆,又帶上一幅以前畫的阿爾的一個女人的畫像,走了一大段路找到加歇大夫家。

加歇大夫的房子是一座三層樓的樓房,建造得非常牢固。他房子的起居室很大,也很高,但隻有兩個對著開的小窗戶。盡管房子很大,但裏麵被黑色的家具、古董和小古玩塞滿了。

加歇大夫為梵高介紹了屋裏的擺設,德拉克羅瓦畫過的花瓶,庫爾貝坐過的椅子,德穆蘭從日本帶回來的盤子。吃完豐盛的午餐,梵高決定到花園中去作畫。加歇大夫讓他的兒子保羅將畫架扛過去擺好。

在梵高作畫的過程中,這位大夫圍著他團團轉,時而狂喜,時而驚愕,並且夾雜著無數次的尖聲感歎。梵高極力忍住控製加歇大夫大呼小叫的想法。

梵高畫完花園後,就同加歇大夫一同進了屋。他把帶來的那幅畫像給大夫看,奇怪的是這位大夫直言不諱地宣布他不喜歡這幅畫。經過仔細研究後,加歇大夫又改變了他的看法,開始喜歡這幅畫了。梵高決定把這幅畫送給他,因為他沒錢付醫療費。

加歇大夫是梵高在奧維爾唯一的朋友。他為大夫畫了一幅肖像。他頭戴白帽,身穿藍色長外套,背襯著鈷藍色的背景。他畫的頭部用的是很淡、很輕的色調,手部也是很淺的肉色。他讓加歇倚著一張紅桌子,桌上放著一枝開著紫色花朵的指頂花,右手托著臉,頭很憂鬱地歪在手上。加歇大夫很喜歡這幅畫,梵高從未聽見過別人對他的畫這樣讚美。加歇大夫堅持要求梵高為他複製一幅,當梵高同意時,大夫真是高興得無法形容。

時間悄悄流逝了。梵高去畫山上的天主教堂,隻畫了半截就覺得疲乏不堪,甚至不想把它完成了。過去曾經使他為之興奮、戰栗的自然景象,如今隻讓他覺得平淡無奇。他對大自然的愛並沒有消失,他隻是感到很累,他的生命已經耗盡了。

整整一個月,他僅僅畫了五張油畫。他覺得疲勞,說不出的疲勞。他覺得頭腦空虛,生命的源泉已經枯涸。仿佛在過去十年裏,從他手下湧現出來的成百上千的素描和油畫,已經帶走了他的全部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