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幾天逃難的過程在心上造成了陰影,每個早晨醒來時,想到自己離戰爭挺遠,夏夕就覺得很是欣慰,很是幸福。
每日請安之後許靜瑜照例要想闔府女眷通報一下他前一日打聽來的情況,聽了這些,夏夕就更加覺得自己還算幸運。萬一當初落在北京郊區一個莊戶人家,種田本事沒有,發家希望全無,這會兒戰亂一起,竟不知要流落何方了。
隨著朝廷援兵的集結,純親王開始對京郊實施堅壁清野,並派出重兵封鎖通往蒙古的大小道路。這些軍隊或許攔不住蒙古騎兵突圍,但是卻讓他們千方百計搶劫得來的東西運不出去。純親王很耐心,慢慢跟蒙古人磨,他明白,這些蒙古人的目的隻是為了搶劫財物,到手的東西運不回去,最讓他們感到憤怒。再拖一陣子,聞訊而來的草原狼越聚越多,對財物的渴求會漸漸轉化為對朝廷的憤恨,蒙古騎兵自恃勇武,人多膽子正,很容易腦子一熱,生出哪怕撤退也要痛快打上一仗,出口悶氣的心,就此踏進純親王張好的陷阱之中。
說白了,蒙古人避而襲擾,朝廷一時還真沒什麼好辦法。純親王是在用反搶劫的辦法誘蒙古人城下決戰。此役必須讓蒙古人疼入骨髓,方能絕了他們對北京的覬覦之心。
許靜瑜每日出門,每日都能帶回一些消息。朝廷在京城裏設了二十個粥棚,向貧苦的流民舍粥。北京富戶紛紛效仿。留在北京的老侯爺也在侯府門外設了粥棚,每日還供應500個雜合麵的窩頭。
北京上空戰雲密布,德州田莊裏卻是春暖花開,歲月靜好。
得知家廟裏附帶著學堂,請的是山東大儒孔胤安當師傅。許靜瑜當即決定,這次帶出來的長房這幾個男孩子,早晨練武之後,全部進家學念書。省得整天走雞鬥狗地荒了功課。
孔師傅一看捷哥的年紀,問都不問,直接就給他塞到掃盲班去了。四句三字經大聲念足一個時辰,嗓子啞了,頭也搖暈了,那個罪真不是人受的。念完了布置作業,每個字寫三十遍。捷哥一聽就徹底崩潰,自作主張地跳了級。
這所學堂實際上是一所秀才專業職稱培養學校。從幼童啟蒙始,到考上秀才止,學製不限。所以他摸到隔壁另一間屋子裏的時候,見到的同學有的胡子拉擦,比他爹老得多,最小的也有他的三倍大。他找了個不顯眼的角落坐下,發現同學們一個個都是一副眼珠子鼓突,馬上就要砸地上的詫異神氣。
孔師傅進來的時候,第一眼就看見了那張不該屬於這裏的漂亮臉蛋。小孩子縮著身子躲著他的眼神,好像深怕被攆出去似的。
孔師傅笑了,招手讓他過來,捷哥猶豫了一下,聽話地走到了前麵。
“我不是讓你寫大字呢?”
“那些我都會,寫三十遍浪費時間。”
“哦,你學過。你識多少字?”
“我沒數過,幾百個字是有的。識字有什麼難的,念兩遍就會了,寫一遍就會了。”
下麵的人發出一陣笑聲。孔師傅也笑了,“這裏坐的人每個人都念了至少十年書,識字可沒你說得那麼簡單啊。”
“我不想慢悠悠地識字,我想學著寫文章。遇到不認識的字,您教我一下不就會了嘛。”
大家又笑,孔師傅說,“這麼辦,我考你一下,我指的句子你能念出來,你就留在這裏。”
捷哥很嚴謹地問:“隻念,不解釋?”
連孔師傅都大笑起來,“你要是連解釋都會,還用坐這裏嗎?”
捷哥點點頭,孔師傅從案頭上隨手抓起一本《禮記》,信手翻開,是一篇《大德不官》,把書遞給他。
捷哥接過書,掃一眼,沒生字,可是也沒標點。心念一動,故意不斷句地把每一句都連在一起念了起來,“君子曰大德不官大德不器大信不約大時不齊察於此四者可以有誌於本矣三王之祭川也皆先河而後海或源也或委也此之謂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