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圈養(1 / 2)

淳安感覺自己像是一隻被豢養在籠子裏的鳥。

這是個初春,院子裏光禿禿的,從窗戶往外看,似乎還殘留著過去一個冬季的寒冷。

侍女喜兒快步走過來,看到她呆呆望著天,常年囚禁的生活令這人原本豔麗的輪廓平白生出許飄渺的清純來。她看了本能有些不悅,憑什麼這人已經這樣落魄了卻還是這般美麗。隻是上麵主子沒有發話,這人就得好好在屋子裏待著,自己還要拿精美的食物和上好的衣服供養著她。

可是即便如此,這淳安還是如同花枯萎了般,一天一天的消瘦下去,連同記憶也一並減弱。甚至有時根本不認得眼前的人。

然而這樣的天氣,已經顯得皮包骨的人偏偏赤著腳,穿著單衣立在風口,假如不小心感染了風寒,肯定又是自己的罪過了。

即便是不耐,喜兒終究軟語說道:“郡主,多穿些衣服吧。”在淳安麵前,她習慣這樣卑微的諂媚。似乎是因為之前對方高不可攀的身份,即便落魄至此,這種高貴深入骨髓,哪怕沒有任何言語,也令人情不自禁折服。

可每一次恭謹之後,喜兒又為自己的惶恐感到羞愧。憑什麼這樣的人還有這般氣勢?

淳安依舊是保持著伸長脖子的姿勢。這兩天她的腦袋有些清醒,會回想起一些事。

想起事情來的時候,她會覺得這個院子真的很安靜。

其實以前的時候,這地方也是安靜的。每當夜幕降臨,她會命長裙墜地的侍女一扇扇打開扇門,讓皎潔的月光透進屋子裏。不需要亮起華燈,隻需要在中庭的水池之上舉著一粒夜明珠,然後令擅樂的宮人立在水簾之後吹一根長簫。整個流朱苑立馬就沉溺在簫聲特有的軟語嗚咽當中。

一片花瓣從風中而來,輕盈的落在淳安的瘦如幹柴的胳膊肘子上。她隻覺得此時的安靜類似於死之前的靜謐。她微微咳嗽一聲,牽扯著肺部生疼。

她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的初春的下午。幼年時候,似乎沒有這麼冷。過去的冬天,也似乎沒有如今這麼長。

她這才想到被拘禁在一個地方許久。

她垂眸思索了片刻,於是提出要求:“我想出去走走。”

喜兒想要出言阻止,但是轉念想到,她一個病人能跑哪裏去,便應允說道:“如今不比往日,公主府的府宅一半已經屬於張家,你隻有大約三個院子的走動範圍。”

淳安似乎聽進去了,又似乎沒有聽進去。口裏依舊說:“我想出去走走。你看,桃花開了。”

她的手指上隻包著一層慘淡的皮,看上去竟然帶著尖銳的白光。

喜兒本能的眉頭一皺,但是她沒有理由拒絕對方。隻得再三囑咐:“你隻能在三個院子走動。”

這個時候從門外走進來一個婦人,穿著一件半舊不新的綾羅綢緞,手腕上帶著兩根有些分量的銀鐲子。她外表看起來還不錯,就是氣色有些黯淡。

這婦人見到淳安的打扮,大驚失色,惶恐的看著她或者她身邊的喜兒:“怎麼讓郡主穿這麼少?”單是這麼一眼,就看出喜兒不安分的心態,警告似的瞥了她,道:“上頭怪罪下來。咱們都可吃不了兜著走。”

喜兒在淳安的背後嗤笑一聲,說了一聲:“顧嬤嬤還真是貼心。”終究是不情不願,扭著身子往屋裏去,拿了一件青蓮色披風出來。

出來的時候,這婦人正牽著淳安到旁邊的亭子裏坐下來,打開隨身帶著一個小小的錦盒,裏麵擺著幾樣糕點,其中最有特色的是她向來拿手的雞菱粉。

“郡主嚐嚐吧?”

淳安沒有作聲。似乎聽不進去她的話。

喜兒將披風搭到淳安的身上,衝著顧嬤嬤諷刺的笑了一下。“可惜了顧嬤嬤的好手藝。”

顧嬤嬤被她這陰陽怪氣的語氣給刺激了,當即就變了臉色。

淳安似乎沒有聽到似的,兀自仰起臉來,說了一句:“去采一些芙蓉來,我要打扮。”

喜兒沒動,卻看到曹嬤嬤那雙眼睛死死的盯著她,這才不耐煩的應了一句:“這個時候哪裏有芙蓉?”她差點忘記了,流朱苑後院當中的暖房,可是開遍這種花。以往的時候,淳安需要采還帶著露水的開得最盛的插到頭上,這一度成了京城當中效仿的裝扮。

看到淳安又是那種隨時都會陷入自我世界當中的模樣,喜兒隻得撇撇嘴不情願的走開了。

曹嬤嬤這才垂著手行禮,比之前更加恭謹更加卑謙。

“郡主,郡主,我的好郡主...”

她的聲音又淒楚又哀怨,原本她就顯得老氣,這幅模樣,在臉上添了一股更加沉鬱的黑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