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弄痛她了!」陳姿竹驚呼。

很紮實的一撞,巨大的聲響回蕩,然綠綺木然的表情中,連痛楚都不見半分,仿佛剛才撞到牆上的並不是她的背,而是另一個完全不相幹的肉身,與她無關。

「痛不痛?」王侑倒是緊張,他扶著綠綺的肩膀,直直的搖晃,此時他還真寧願這女人哭,用力哭,不要像現在跟個木頭人似的,連聲痛都不會喊。

加護病房冰冷的大門關上。

「為什麼要把門關起來…?」甩開王侑,綠綺突然像著魔了,朝著病房門口試圖走回去,開始敲著門,王侑一把抓住她的手。

「妳幹什麼呢?」

喃喃地,李綠綺自言自語般的說道:「把門關上我就看不到裏麵了,為什麼要把門關起來呢?快讓她們打開…把門關上不行的阿…」

「不要這樣。」

「不要那樣呢?為什麼護士要把門關起來?這樣我就看不到裏麵了…」

「冷靜一點,沒什麼好看的了…」

李綠綺還是一直試圖往前走,王侑沒有辦法,隻得更用力的抓住她,陳姿竹看這力道幾乎快要把李綠綺的手折斷了,上前一把將李綠綺攬在懷裏,陳姿竹感覺到綠綺在他的懷中從一開始的躁動慢慢轉為顫抖,像是隻不小心在冰庫中迷路的小兔子找到了出口,瑟瑟的縮在自己懷裏,不斷的發抖,吸取著她身上的溫度以補足自己的體溫。

她們都是同樣痛苦的吧?

王侑被這場景感染,終於也忍耐不住,淚水竄出眼眶,一直以來,他始終堅持著不哭,要當自己弟弟的靠山,但再堅固的堡壘也終有弱點,這弱點是致命的,一被戳破就有如崩盤的股市,所有的堅強和冷靜都在瞬間消逝。

這世界上所有的堅強,都是脆弱的內在不斷的強化,逼不得已下所偽裝出來硬殼,如果可以,誰願意背負著種種壓力,卻仍然要勉強的擠出笑容,告訴別人自己沒事,甚至是告訴別人,自己一定會讓對方沒事。王軒生病這幾年來,他終於明白運的不可抗性,他每次看到那個以前永遠跑在他前麵的弟弟,忽然跑不動了,坐在輪椅上,躺在床上,雙眼無神的看著他,心裏就是不勝唏噓。

很小的時候,他們的父母親離異有了新的家庭,所謂的父母就是每個月就是寄生活費來的人。他有時候懷疑自己到底有沒有一個家?但隻要看到王軒在,他就會想,至少還有一個弟弟,雖然他永遠把自己踩在腳底下,不過那至少是他的親人。

唯一的親人走了,他那已經不夠完整的家,又還剩下什麼呢?為什麼恐怖的事情不能夠隻發生在恐怖小說裏,他每寫一本書都會向老天爺祈禱一次,這次的書如果賣的好,麻煩就讓現實生活裏的人們少一點難吧,可是他每本書都賣的如此之好,穩坐了出版社恐怖小說之王的寶座,不幸的事情卻還是一件一件接連著發生在他的生命中。

誰說隻有女人有眼淚?男人當然也有,隻不過藏的比較深,然而隻要被挖掘到,那濕潤的傷口絕對會比任何海水都鹹,比血液還濃。

恍恍惚惚抬起頭,李綠綺看見烏雲爬上王侑的眼睛,一場她見過最大最猛烈的雨勢,奔騰在麵前。

這場大雨,喚醒了綠綺。

「王侑…」綠綺從茫茫然變的慌張,她沒見過王侑任何一次失態的舉動,當然更別說是哭泣。 「別哭了,王侑,我不哭,你也不哭…」她沒想到自己會有要安慰王侑的時候,一直都沒想過,所以真正說起話來完全語無倫次,找不到頭緒。

「王侑…你不要哭,我知道你難過…」

看著兩個同樣激動的人,陳姿竹也不知道現在該安慰誰好。

「唉。」她隻能歎氣。

王侑把頭抬高望著天花板,他想起了一部電影,電影裏男主角說過一句話「想哭的時候隻要倒立,眼淚就不會流出來」,他現在不能倒立,隻能抬頭看著天花板,希望可以止住淚水,回複到以前那個堅強的王侑。

事實上,他忘記自己其實已經可以不用再堅強。堅強了太久的人常常都會有這個問題,當過分堅強到最後,已經成為一種生活上習慣,而不是必然的需要。

這樣的人往往心裏比什麼都還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