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帝嚐幸宣文閣,脫脫奏請道:“陛下臨禦以來,天下無事,宜留心聖學,近聞左右暗中諫阻,難道經史果不足觀麼?如不足觀,從前世祖在日,何必以是教裕皇!”順帝連聲稱善。脫脫即就秘書監中,取裕宗所受書籍,進呈大內,又舉薦處士完者圖、執理哈琅、杜本、董立、李孝光、張樞等人,有旨宣召。完者圖、執理哈琅、董立、李孝光就征到京,詔以完者圖、執理哈琅為翰林待製,立為修撰,孝光為著作郎。唯杜本隱居清江,張樞隱居金華,固辭不至。不沒名儒。順帝聞二人不肯就征,很加歎息。
既而罷左丞相帖木兒不花,改用別兒怯不花繼任,別兒怯不花與脫脫不協,屢有齟齬,相持年餘,脫脫亦得有羸疾,上表辭職。順帝不許,表至十七上,順帝乃召見脫脫,問及何人代任。脫脫以阿魯圖對。阿魯圖係世祖功臣博爾術四世孫,曾知樞密院事,襲爵廣平王,至是以脫脫推薦,乃命他繼任右丞相。另封脫脫為鄭王,食邑安豐,賞賚巨萬,俱辭不受。阿魯圖就職後,順帝命他為國史總裁,阿魯圖以未讀史書為辭,偏順帝不準所請。幸虧脫脫雖辭相位,仍與聞史事,所以遼、金、宋、三史,終得告成。
至正五年,阿魯圖等以三史進呈,順帝與語道:“史既成書,關係甚重,前代君主的善惡,無不俱錄。行善的君主,朕當取法,作惡的君主,朕當鑒戒,這是朕所應為的事情。但史書亦不止儆勸人君,其間兼錄人臣,卿等亦宜從善戒惡,取法有資。倘朕有所未及,卿等不妨直言,毋得隱蔽!”如順帝此言,雖曆代賢君無以過之,奈何有初鮮終,行不顧言耶!阿魯圖等頓首舞蹈而出。
會翰林學士承旨卒於京,順帝聞訃,嗟悼不已。幼入國學,博覽群書,嚐受業於許衡,得正心修身要旨。順帝初年,曾為經筵官,日勸順帝就學。順帝欲待以師禮,力辭不可。一日,侍順帝側,順帝欲觀畫,取比幹剖心圖以進,且言商王紂不聽忠諫,以致亡國。順帝為之動容。又一日,順帝覽宋徽宗畫圖,一再稱善,進奏道:“徽宗多能,隻有一事不能。”順帝問是何事,道:“獨不能為人君!陛下試思徽宗當日,身被虜,國幾亡,若是能盡君道,何致如此!可見身居九五的主子,第一件是須能為君,外此不必留意。”隨事箴規,可謂善諫,其如順帝之亦蹈前轍何?順帝亦悚然道:“卿可謂知大體了。”後來如何失記?至正四年,出拜江浙平章政事,次年,複以翰林院承旨召還。適中書平章闕員,近臣欲有所薦引,密為奏請。順帝道:“平章已得賢人,現在途中,不日可到了。”近臣知意在,不敢再言。到京,遇著熱疾,七日即歿。旅況蕭條,無以為殮,順帝聞知,賜賻銀五錠,並令有司取出罰布,代償所負官錢,又予諡文忠,這也不在話下。
且說左丞相別兒怯不花,與阿魯圖同掌國政,彼此很是親昵,有時隨駕出幸,每同車出入。時人以二相協和,可望承平,其實統是別兒怯不花的詭計。別兒怯不花欲傾害脫脫,不得不聯絡阿魯圖作為幫手。待至相處既洽,遂把平日的私意,告知阿魯圖。阿魯圖偏正色道:“我輩也有退休的日子,何苦傾軋別人!”這一語,說得別兒怯不花滿麵懷慚,當下惱羞成怒,暗地裏風示台官,教他彈劾阿魯圖。阿魯圖聞台官上奏,即辭避出城,親友均代為不平。阿魯圖道:“我是勳臣後裔,王爵猶蒙世襲,偌大一個相位,何足戀戀!去歲因奉著主命,不敢力辭,今禦史劾我,我即宜去。禦史台係世祖所設,我抗禦史,便是抗世祖了。”言訖自去,順帝也不複慰留,竟擢別兒怯不花為右丞相。所有左丞相一職,任用了鐵木兒塔識。別兒怯不花也偽為陛辭,至順帝再行下詔,乃老老實實的就了右相的位置,大權到手,讒言得逞,故右相脫脫一家,免不得要遘禍了。正是:
黜陟無常隻自擾,賢奸到底不相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