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7章 多遠也是家(1 / 1)

聯誼會,比賽報名準備工作,培訓班月末考核,一切都很順利。

送走最後一個學生,惹塵跟家長互道新年好。街上已經有很多商戶提前粘貼了春聯,還有許多打上廣告宣傳標語的大紅燈籠。擁擠的人流和爆竹的特殊氣味,這景象提示著一年的結束。至於下一年的開始,那隻是一個遞進關係,與她無關。她想的是完結。

她怔怔地看遠處一個孩子在跟父母耍脾氣,似乎是要買什麼東西而大人沒有滿足他吧。聽見身後好像有腳步聲,她下意識地回頭。

惹塵,我來接你,過年了。那人說。

不用了,我在這兒很好。她故意把頭扭向一邊才說話。

惹塵,這些天情緒也該安靜下來了。那人說。

一直都安靜,我沒有什麼事需要激動,我隻是想自由一些。

我能不了解你嗎,惹塵,你一定是怨恨我隱瞞了你媽媽的病情,也沒及時通知你回來見她最後一麵。可這一切都不得已啊,那是我也不能控製的局麵。當然我也想了,我還是有很大的過失。我覺得給你一些時間你能想明白的,你是個乖巧的孩子。

不,別說我乖巧……她衝他嚷。

他見她又開始激動,便不再說這些,他歎了口氣,他說先回家吧。

她用力地搖頭。她不走,她不想回去。

可當聽見他離開的腳步聲,她還是忍不住流淚,她多希望這個時候他能再堅持一下,那樣她就能戰勝矛盾,哪怕是暫時的。

她不管路人異樣的眼光,她順著牆壁緩緩地跌坐到地上,那些融化著雪水的汙濁的地麵。

小屁股不怕冷了啊,嗬嗬,別慪氣了,走了,爸背你回去?

她順著那聲音抬頭。他就在她身邊。

他蹲下來,要拉她起來。她怯怯地伸出手。

他問她館裏還有需要收拾的嗎?她說不用了,一會兒跟館長通個電話就行。嗯,也好。他說。

北城是老城,所以春節前後會有熱鬧的民俗表演活動,這會兒大街上正有一支高蹺隊伍經過。一些小孩子追隨著,唧唧喳喳地笑鬧。還有一些閑散的成年人,也饒有興趣地觀看。

他指給她,他說快看,那是西廂記人物,那是八仙過海,最後邊那個擦著胭脂的是何仙姑。

她順著望過去,那個扮演何仙姑的女人搖搖擺擺地誇張地晃動手中的蓮花。她疑惑了,那朵蓮花怎麼成了手中把玩之物?神話故事也能荒誕至此?但除了她,滿大街沒有一個人注意這些。

她對蓮花向來是注目的。比如她第一次照相,就是在生態公園的藕池旁,還有她第一次獲獎的征文,也是寫的那些蓮花。她甚至能一口氣看完那個希臘作家希羅多托斯的作品,也隻是因為他筆下的那句話,“河中生長的一些像玫瑰的百合。”而這便是那異域男子的眼睛裏的蓮。

如此微妙,很多感覺都是。

她跟在桑農的後麵,沒有乘車,他們步行穿越繁華的大街,穿越擁擠的鬧世,穿越僻靜處的幾條小路。

其實走回去的過程,會把那些期待與棱角都踏至軟和。

當又見聽見熟悉的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響,她使勁咬了咬嘴唇。

不是麼,家,就這樣又回到眼前了。

黑色的皮革舊沙發上,有桑農提前給她放好的很多零食。還有那隻叫丟丟的小貓,它噌地跳到她腿上,朝她依偎。她說過不太喜歡貓,她躲開它,它卻照樣不知趣地扒她的褲角。

她說,把它扔出去吧。

為什麼啊?它不算淘氣,桑農在廚房裏一邊擇菜一邊說話。

她沒吭聲,她忽然想起來,丟丟是個約定,不能丟棄。

吃飯時,桑農問她,最近韓醒岩有什麼消息?

她搖搖頭,她說,我們沒有聯係,我也不清楚。

哦,我一會兒給他打個電話吧,過年了,那孩子一個人在國外夠孤單的。他說。

不行,她尖聲喊了一句。

見桑農滿臉疑惑,她馬上又扯了一個謊話,她說其實他給我寫信了,他說最近他潛心畫畫,不願意被人打擾。

噢,那樣啊,好吧,等下次你們再聯係,跟他說沒事就來個電話,說桑農想他了。

嗯,她小聲應著。

桑農夾了一塊排骨放她碗裏,她用筷子擋住,最近看到油膩的食物她就惡心,她甚至想也許該吃齋念佛了吧。

也就是在剛才那一個推讓飯菜的瞬間,她才注意飯桌上擺放著三副碗筷,於是對桑農的怨恨也跟著消減了很多。她隱約一直在等著這些借口來給桑農開脫,她心裏想,他還是念著她,他其實對生前的她很好。

她喊,爸。

嗯,什麼事?

哦,沒事。

他笑笑。她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