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竹林回總壇的山路上,展顥扶著受傷的餘火蓮緩緩而行,邊走邊念著無間道數萬教眾日後的安排。
餘火蓮知道,無間道是展顥半生的心血,其影響力廣大到難以想象。印象最深的就是,每次他到外地辦事,總可以有個分舵給他依靠,總可以有上百個白衣衛士由他隨時差遣。展顥總笑說,這還隻是身處明處的人,那些暗地裏潛伏的教眾更是數量龐大得無所不在。
如今,無間道在各地影響著地方治理,控製著賭博、皮革、藥材等大生意。隻要展顥一聲令下,一場浩劫在所難免。這是一支軍隊。
要他們放下兵刃,卸甲歸田,讓不可一世的殺手組織歸順朝廷改入正道,展顥心中難免有些空落。但對展顥來說,這一劫,餘火蓮和眾人能夠死裏逃生,大難不死,已是萬幸,而自己也終於釋然的放下多年的仇恨,或許才是他這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此時,他感到自己看向餘火蓮的眼神,對待餘火蓮的心情,是二十年來從來沒有過的坦率和放鬆,他覺得餘火蓮是一個值得他保護和珍惜的孩子。他終於解開了心上封印了半生的枷鎖。
餘火蓮一隻手臂被展顥穩穩的托著,另一隻手覆在依然滲血的腹部,腳步一重一輕。回憶他們二人一起走過的日子,他心中的感觸和激動難以平複。最近的這一年中發生了好多事,接二連三的不曾停歇。從校場競技開始,到遇見方離,智鬥方旭,再到解救秋娘,與包青天周旋,這些事帶給了他很多傷痛,也帶給了他很多感動。好幾次情勢逼得他走投無路,無人可以求援,他想出的一個又一個沒有辦法的辦法,力挽狂瀾的把損傷降到最低。他不是沒有絕望過,他試過緊閉心門,想要退出痛苦的漩渦,卻一次又一次的放任自己卷入局中。怪隻怪他太多情。隻要他關心的人都可以好好的活下去,他即使身負罵名即使傷痕累累又如何。總算老天不負他,他的努力都有了回報。人都有選擇幸福的權利,他不悔自己最終的抉擇。
然而這一路上,每當展顥投來關切的目光,餘火蓮總是不由自主的低目避開,因為他看不懂父親的眼神,那是他從沒見過的安詳和平靜。展顥看出了他的不自在,卻也不願追究,餘火蓮隻好自顧自的想著爹先前說的錦囊。展顥一口咬定是他偷拿了,可他確實渾然不知這錦囊的來路,這讓他大為頭疼。他好怕剛剛準備接納他的人,會因為一個丟失的錦囊而對他有絲毫的懷疑。他盡力的搜索著腦海中的記憶,卻毫無結果。終於因為中毒加受傷失血過多,剛進大殿門口他就暈了過去。再醒來時,三日已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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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壇,傍晚
駝子手中拎著一包藥,正走到院門口,忽然有人推門奔出。“哎呦”駝子嚇了一跳,急一閃身才沒有被門扉撞上,定睛一看,隻見餘火蓮一身雪白的中衣中褲,臉色倉白,想來是剛剛蘇醒。駝子又喜又怒,“你的病還沒好利索,有什麼天大的事,光著腳就跑出來了?”
“駝叔,我爹呢?”餘火蓮神色慌張,“我到幽冥大殿看過了,爹的臥房我也去了,還有書房、靈堂……”
駝子拉著他進了屋,板著臉道:“我隻離開了半盞茶的功夫,想不到你竟跑了這麼多地方,看來你的身子恢複的不錯!這都深秋了,天寒風冷的,穿這麼少到處亂跑,再添個病症我可不知道怎麼治!”
餘火蓮無奈被拽進屋,卻仍愁眉緊鎖,一聽這話,心中一沉,失望道:“他走了是不是?……他還是不想看見我?”
“你跟著他這麼多年還不了解他的性格?他若真的不想再看見你,走的也會是你,不會是他。”駝子把藥放在木桌上,從衣懷中抽出一封信,仔細的撫平,交給餘火蓮,“你忘了秋娘還身中奇毒了?將軍昨日動身去尋夫人了,這是他留給你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