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輯:愛與恨 風雨夫子廟
一、悍婦懦夫
今天是夫子廟廟會,徽州府青縣縣令何一塵領著家人何福去城南的夫子廟遊玩。
夫子廟前麵是廟,後麵是城中最大的啟蒙學館。館長陳子晚是何一塵的布衣之交,何一塵閑著時偶爾會過來與其談詩論道,但二人的交往也僅限於此。
夫子廟前熱鬧非凡,何一塵與何福邊走邊看,進了夫子廟中。遠遠地便聽到一陣孩童讀書聲,整齊響亮。何一塵對何福道:“門外喧鬧無比,門內書聲悅耳,這個陳子晚,天生就是個教書的先生。”何福點頭道:“老爺說的是,不過他那個……可就不怎麼樣了。”何一塵指了指何福,兩人會意地大笑起來。
在孔夫子像前敬上一炷香後,兩人走進後院的學館。這夫子廟在整個州府裏規模算是最大的,這是因為多年前在青縣曾經出過一個吏部尚書緣故,不過,眼下昔日那繁華奢侈的建築因為年久失修,早已呈破落之相,越往裏走,越是如此。二人走著走著,忽然看到陳子晚從學館裏匆匆地走出來,目不斜視地往後院而去。二人看得好奇,就跟了過去。
隻見陳子晚來到後院,還沒站穩,一個五大三粗的婦人就迎了過來,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吼道:“你這呆子,老娘放在桌上的那幾個銅板呢?”陳子晚捂著耳朵輕聲叫道,“娘子、娘子你輕點,哎喲,痛煞我也。那銅板我拿去買宣紙了……”
“老娘的錢你也敢拿!我上輩子造什麼孽了,今生要嫁給你這窩囊廢!”
陳子晚爭辯道:“娘子此言差矣,我是讀書人,我還是青縣最大的啟蒙學館館主!”
“我呸你個讀書人,別人讀書能做官,你讀書為什麼就隻能當教書的!”陳夫人呸了陳子晚一臉口水,指著那邊的那堆木頭說,“去把那堆木頭搬到牆角邊,我得把院牆補一下,再不補,一陣風過來都能吹倒了。”
陳子晚連連點頭,去搬木頭,但他身單力薄,使了好幾次力也沒能扛起來。此時陳夫人已經爬上滿是裂縫的院牆上,回頭見到陳子晚的慘狀,搖頭從牆上跳了下來,撥拉開他,罵道:“窩囊廢,還是老娘來吧!”陳子晚卻絲毫不見生氣,笑嘻嘻地掏出手帕給她擦汗,口中說道:“娘子辛苦了。日後若有機會,我定會報答娘子對我的恩情……”
陳夫人笑罵道:“滾一邊去,別在這礙手礙腳的。”
在外麵的何一塵與何福看了,相視一笑。陳子晚懼內在城中是出了名的,不過,陳夫人雖說粗魯不堪,卻是操持家務的一把好手,陳子晚一年俸銀有限,虧得她勤儉持家,才混個溫飽。
陳子晚得了夫人的命令,轉頭去學館。出了門,看到何一塵與何福,愣了愣,說道:“何大人,你何時來的?”何一塵笑道:“陳先生,賢夫妻婦唱夫隨,當真是令人羨慕啊!”陳子晚聽出其中的嘲笑意味了,有些尷尬地說:“讓大人見笑了。拙荊雖然粗俗,但這個家裏裏外外的全仗她操持著,我很敬重她。”
何一塵和何福聽他這麼一說,倒也不好再嘲笑於他。這時,何一塵注意到陳子晚的嘴唇囁嚅著,像是有什麼話要對他說一般,卻又沒開口。何一塵好奇地問道:“陳先生有什麼事嗎?”陳子晚指了指四周,支吾著說:“大人,學館的現狀你也看到了,四處都是破舊不堪,萬一哪天塌下來,學童們的生命岌岌可危!大人,不知道能否撥些銀款以作修繕之用?”
“這事你還是自己想想辦法吧。”何一塵拍了拍陳子晚的肩膀,“不要動不動就向官府要銀子,每年就那麼點庫銀,我也捉襟見肘啊!”
二、孩童遇難
遊罷了夫子廟後,何一塵和何福回到衙門,剛進院子,就有人來稟報,說城中富戶馬晚等他半天了。
見到馬晚後,馬晚帶著哭腔說道:“大人,小兒馬保不見了!”馬晚說今日夫子廟會,他在廟門口見到一個叫“得海班”的雜耍班在表演節目,就站在那看了一會兒。有個節目叫“大變活人”,那表演的漢子將一個臉上塗抹了厚重脂粉的七八歲男孩裝進一個木箱子中,跟著木箱打開,男孩卻不見了。後來馬晚看到馬保的同窗也在看表演,才知道學館放學了。他就去找兒子,但一直沒找到,又突然想到,被雜耍班裝進木箱子裏的那個孩子似乎與兒子有些像,隻是因為臉上脂粉抹得太多,一時倒沒認出來。於是趕緊去找那雜耍班,但人家已經收班回去了。
何一塵聽了後,叫來捕頭,領著一班捕快去打聽那雜耍班的去向。
到了傍晚,捕頭帶著那班雜耍藝人回來了。這個雜耍班子並不大,隻有七八個人,還有一個男孩。一直在等待結果的馬晚一看那男孩,心裏頓時涼了半截,這不是他的兒子。見抓錯了人,何一塵甚感慚愧,好在班主李三槐是明理之人,並沒有過多怨言。
馬保隻是一個七歲大的孩子,不可能走得很遠,一定是有人將他抓走了。但剛才問馬晚平日裏是否有什麼仇人,馬晚又矢口否認了,他是生意人,不可能會去得罪別人。
一夜無果,第二天天亮後,何一塵令捕快們加強人手去城中各處搜索。不想捕快們還沒走,馬晚卻來了。馬晚麵露羞愧之色,說:“大人,小兒昨夜原來是去了他姑姑家玩。怕回家受我嗬斥,竟對他姑姑說是我讓他去的。今天上午,他姑姑已經派人通知了我。這點小事竟驚動了大人,實在是慚愧不已。”
見孩子沒事,何一塵長舒一口氣,心中忽然一動,說:“你若真覺得心中有愧,便捐些銀子給夫子廟做修繕吧。”馬晚一愣,說:“大人有令,自然從命。”
一個多星期後,何一塵突然又接到城中富戶張合年報案,他的孫子張小寶昨晚從夫子廟書館放學後沒有回家。
何一塵立即去了書院了解情況。原來昨日書館放學之後,張小寶是與三個孩子一起回去的,因為路上有雜耍班在表演節目,張小寶看得入迷,他們就自己走了。七八歲的孩子受了啟蒙教育,認得那雜耍班的字號叫“得海班”。
了解了這情況,何一塵起身跟陳子晚告辭。陳子晚將他送到門口,說道:“大人,馬晚馬掌櫃的已經派人給夫子廟捐了十兩修繕款,我知道這一定是你的促成,學生多謝了。”何一塵一聽,啞然失笑,馬晚的十幾家商鋪日進鬥金,竟然如此吝嗇。
何一塵回到衙門,張合年正在等他。見到他後,將一封信遞了過來。何一塵一看,隻見上麵歪歪扭扭地寫著:若想孩子無恙,今夜備下白銀二百兩送到城南青山。過時性命難保。但落款日期,卻是昨天的。張合年哭喪著臉說道:“這信是扔在我家院子裏的,但因為寶兒失蹤,一家人惶惶不安,竟沒有發現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