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下最後一筆，藺禎將筆放回筆架，小心翼翼地拿起畫紙，吹了吹上麵的墨跡，然後起身走到藺九卿身邊，像給夫子檢查功課一般認真的交到藺九卿手上。
“讓皇姐看看阿禎畫得怎麼樣。”
藺九卿笑著接過，卻在視線接觸畫紙的一瞬愣住了，這……是她？
畫中，金色華服的少女倚靠在矮桌前，一手撐住側額，姿態大氣，不拘一格，眼中沒有聚焦，眉間輕鎖，像是在思考著什麼。
雖然畫技稍顯拙劣，落筆也不比那些國畫大家的行雲流水，但神韻卻把握得一分不差，這是要多少次的細致入微的觀察，才能將一個人畫得這般生動？
藺九卿腦中突然浮現出那日在畫塚裏所見，整個環形牆壁都是聖隆帝姬的畫，從幼年到少女，再變成一個成年的女人，畫著聖隆帝姬的一生，喜怒哀樂，每一個表情都是栩栩如生，仿佛她就在你的眼前。
她第一次看到畫塚便深深震撼了，不是因為龐大的數量，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震撼，她敢說，這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將聖隆帝姬畫得如此生動，當孫將軍說這些畫全出自於先帝之手時，她還有點不敢相信，現在她相信了。
藺九卿轉頭看著藺禎，幼童的眼中滿是對皇姐的孺慕之情，稚嫩的臉龐是那樣純潔無暇，突然想起了曾在東宮時，坐在榻上看著太子搖頭晃腦讀書的場景。
那是她十五年來最放鬆的時刻，每當她被案桌上堆滿了的折子鬧得頭疼時，她都會放下手中的政務，往東宮裏走一圈，因為隻有那裏是最安靜的，沒有繁雜的政事，沒有爾虞我詐的算計，那裏的空氣也不會像長公主府那樣，夾雜著濃得化不開的血腥氣，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若說藺九卿心中有什麼是她放不下的，那就是太子了。
想到這裏，藺九卿眼神突地黯然，現在的她隻是庶民一個，奸相攝政，百姓愚昧，國之不國，天下之大，連一個能容她的地方都沒有，又有什麼能力再去保護她的小耳朵呢？
或許從一開始登上攝政之位，就是一個錯誤，若當年九升門慘案時她病死了，也就沒有怎麼多煩惱了。
藺禎看著發怔的皇姐，小手在藺九卿麵前揮了揮:“皇姐？”
“嗯？”藺九卿這才回過神來，看著藺禎:“怎麼了？”
“阿禎畫得好嗎？”藺禎將畫再往她麵前湊了湊，一臉期待的望著她。
藺九卿抿唇一笑，摸了摸藺禎的頭:“阿禎畫得很好，皇姐很喜歡。”
聽到這話，藺禎頓時紅了一張小臉，頭往藺九卿的手下湊了湊，藺九卿愣了愣，終是淺淺一笑。
這時，阿朱拿著食盒從門外進來，看見姐弟倆融洽的一幕，也笑了笑，調侃道:“皇子殿下多大的人了，還這麼黏著皇姐，難不成以後娶了皇妃還要和皇姐一起住？”
藺禎小臉一橫:“阿禎不要娶皇妃，阿禎要娶皇姐！”
藺九卿當他是童言無忌，笑著拍了拍藺禎的腦袋，說:“阿禎以後可以找一個比皇姐更好的女子。”
藺禎喃喃:“可世上隻有皇姐對我最好……”
藺九卿笑笑，到底是孩子，沒想到蒞政施仁的先帝也會有這麼幼稚的時候。
阿朱將食盒放在矮桌前，說:“帝姬還沒用早膳吧，不如一起？”
藺九卿點點頭:“也行。”
阿朱將食盒打開，拿出了裏麵的吃食，一盤青菜，一碗豆腐湯，還有一盅稀粥。
藺九卿看著炒得有些老的青菜，再將目光移向了清湯寡水的豆腐湯，清淡得連一點油末子都看不見，皺了皺眉，道:“怎麼如此清淡，這是給人吃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