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雪之情(1 / 2)

一年很快過去,轉眼又到了運送糧草的時候。原本,這是於承樹的差事。隻因我收到了一封家書,上麵隻有兩個字,盼歸。瞧字跡,不像她的,字體運力之充沛,不是她的力道,而且還不如她飄逸。倒是有點兒像鹿兒的手跡。隻是我記得離開襄陽城時,鹿兒的字體還沒有這麼好。管他的,既然是盼歸,想必是有什麼事。再說了,沒有襄陽王府的首肯,這樣的信是不可能送到我的手裏。所以,我就跟於承樹借用了這個差事,順便回家看。

比戈壁、荒原變化無常的天氣,進入弓劍山脈後的天氣則要穩定多了。這兒大雪紛飛,遠比那風雪夾擊的荒原好。

雪在下著。這應該是寧靜的冬日,人們期待已久的一場雪。因為在這裏,沒有雪的冬天就不能稱其為冬天。雪就是冬的意象,是這個季節特有的風景。也許是在大漠邊關呆長了,我已經好久沒有享受這種寧靜的雪了。

遠處有無數雙眼睛,清澈如水,也在閱讀著這雪的孤獨。通向遠方的路,此刻沒有一雙腳印,隻有那一株株紅梅在雪原上怒放。梅的芬芳隨風飄送,那應該是雪的芬芳。如火的梅花在點綴著這兒的一切,讓這兒升騰著白色的火焰。

鄉村渴望著這樣的雪。農人們在正佇望著來年地喜悅,然後以雪天作背影,帶著我們這些遠方的客人,以滴落的簷水為音樂,圍坐在火塘,暖一壺烈酒與雪交談。

吃飽喝足以後,又該上路了。“盼歸”兩個字似沉甸甸的石頭,壓在我的心頭,在催促著我前行的腳步。不知走了多少裏路,直到有人告訴我說:“大人,我們快到襄陽城了。”我這才抬起頭來。果然,這座對自己來說再也熟悉不過城頭,已在雪中屹立。

我沒有給任何人寫信,說我要回來。所以,猜想不會有人來迎接我。但還是有人來前處等著我。我走近一看,一時間,竟有些停不住腳。因為這個人竟是父親。

父女二人相見,竟然無語。我向他行了一禮,抬頭時才發現他的雙鬢已有幾絲白發。

“回來了!”他麵無表情地說了這麼一句。

“嗯!”我有些受寵若驚。

接著,再無話可說。最後,他先行離去。

我恭送他離去。突然,他卻站住了,又轉過身赤細細地打量著我。我不解,隻能迎著他的目光。半響,他皺眉,搖頭道:“金子,你不是她!也是!”他自嘲地說了最後兩個字,仿佛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

“父親!”我瞪大了眼睛。因為我的記憶中,父親很少笑過。這是他第一次對我露出的笑容。

“你到底不是她的孩子……金子,襄陽王是獨一無二的,不是模仿就可以的!比如,我方才那句話,她聽了根本不會動容,她隻會平淡地說,她本來就不是。”

我感覺很無力。這些年,我的確在學習她的風範,卻總是不得要領,今天被父親一語道破,我連惱羞成怒的心情都沒有,隻覺得沮喪。

“金子,你是我的女兒,不是她的子嗣!”說完這句話,父親就離開了。留下我呆呆地站在原地,無法動彈一下。

這畢竟是我熟悉的城市,每一個角落都似乎有我熟悉的味道。隻有離開它很久了,才能知道它的可貴。我把軍士安排城外的驛站,就獨自一人來到城裏。

此刻已經是半夜,皓皓星空下,如一絲蒼茫的月光。我不知道會有什麼等待著我,但我回家的心是有些急的。

忽然,遠處有一人一騎猝然投入我的視線。夜這麼深了,是誰不去睡覺,跑出來溜馬。好彪悍的一匹馬兒!我不由得多注視了一會兒。但馬速實在太快,轉眼間就從我眼前飛過。這麼好的馬,白天不讓它溜達,晚上卻讓它這麼買力的奔馳,糟蹋了。唉,我不由得搖了搖頭。

雕弓寫明月,駿馬疑流電。讓我沒有料到的是,這匹黑馬由遠及近,竟會疾疾地向我筆直衝來。就在我來不及躲閃的當兒,它卻在我身前兩尺處嘎然止步。千鈞一發後,它對我吐著粗氣。這是一匹黑蹄烏。曾聽過於承樹聊過此馬,說是突厥馬中的極品,十分稀少。前朝皇宮中曾育此良種,隻可惜朝代變換,不知道皇宮中還有否此良馬。不想今日得見此良駒,真是幸事。是何人匹配此良馬?

我抬頭尋找答案,試圖看清騎者的樣貌。風塵未淨的戎裝襯著一張意氣飛揚的臉龐,約是二十多歲的年紀。雙眉如劍,顯出淩厲之氣,他的眼睛裏有一種從容不迫的平靜,仿佛可以隨時俯視眾生,而此時那一灣深潭裏卻浮動著溫柔的笑。對我來說,他似是那麼的熟悉。

隻是那沉沉的眼透出的光芒,如兩顆低墜的星,逼視著我,灼灼欲燃。但我並不害怕。想想看,我出身於何等之家,才剛從生死莫測的關外回來。

“金子!”他牽動嘴角,扯出一個微弱卻仿佛洞察一切的笑容。

“開業哥哥!”聽到那熟悉的聲音,我不再懷疑。兒時的一切曾是我心底最難以忘懷的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