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星城,夏末秋初。
靜夜的月光宛若一襲薄紗,順著流雲和夜霧,輕輕地披在東境學院的腹地之上。
蘇涯邁著沉穩有力的步伐,攀登著數百級陡峭的環形大理石階梯,羊皮靴在石階上踏得“噠噠”作響,月光的清輝傾瀉在他的淺軍綠色大衣上,他微微眯起棕褐色的眼睛,輕輕壓下灰氈帽的帽簷,借以遮擋從西麵吹來的冷風,雖然秋意未濃,但霧星城卻已微涼。
自從被執法堂堂主林青石停職以來,蘇涯便頻繁出入東境學院的藏書閣,在外人看來,這位史上最年輕的執法使在經曆了三個月前的那場變故後,早已不察世事,也仿佛失去了信仰,而把心思都耗在了數以萬計的珍貴書籍裏。
但他的感知依舊敏銳,他突然察覺到,此時正有一雙狡黠的眼睛在夜霧中盯著他,自己的一舉一動都被其盡收眼底。他驀地轉過身來,俯視四野,順著環形階梯快速尋找視線的來源,但周遭除了十幾個向著藏書閣方向攀登的人,就隻剩下環階上那幾列蒼老的銀杉,以及被秋風吹落的樹葉。
蘇涯將那十幾個人打量了一下,發現並沒有什麼異樣,但還是迅速地在腦子裏記下了他們的樣貌。然而當他看到眼前迎麵而來的女子時,便覺得之前習慣性的偵查都成了徒勞。
來人是執法堂的副堂主唐紫湘,師父林青石的得力助手。唐紫湘穿著雪白的菱紗長裙,修長苗條的身段展露無遺,她用鍍金的發簪將烏黑的長發梳理得整齊有致,一如她往日一絲不苟的行事風格。她的皮膚白皙如月光,眼睛柔和如秋水,她靜靜地看著蘇涯,讓蘇涯在秋風中感受到了一絲暖意。
這就是夜霧中的那雙狡黠的眼睛嗎?蘇涯沒有放下警惕,過往的查案經驗告訴他,陷阱總是埋藏在溫柔之中。
“好久不見,蘇涯。”唐紫湘微笑著點點頭。
“好久不見。”
“你停職的時間也有兩個月了。”
“是的,沒想到你會記得。”蘇涯的深邃的眼眸裏微微有了笑意。
唐紫湘似乎是趁熱打鐵,“我當然記得,我還記得我曾說過,執法堂是不能缺少你的。”
“是嗎?但師父和你卻依舊能將執法堂打理得井井有條。像執法堂這樣的龐然大物,又有誰是缺不了的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你不一樣,蘇涯,沒人能像你那樣,在18歲的時候就成為執法使,還屢破奇案。”
“怎麼?想讓我回來?”蘇涯露出了有些玩味的笑容。
“嗯。”唐紫湘輕輕地點點頭,“現在東境的流寇作案愈發猖狂,我們需要你的幫忙,如果你能回來,我們一定能很快鎮壓住他們……”
“條件是什麼?”蘇涯打斷了她的話語。
“你向執法堂承認你三個月前的錯誤,並將注意力放回霧星城。”
“三個月前的錯誤?”
蘇涯回想起三個月前,自己抓捕了霧星城第二世家陳家的二少爺陳墨,理由是涉嫌偷竊從南境運來的星魂草。星魂草擁有極高的醫學價值,所以一旦證據確鑿,陳墨必然要背上深重的罪孽,並且萬劫不複。
但執法堂裏並不缺少陳家的爪牙,執法使陳康抓到了幾個流寇,編織了一張嚴密的網,又經過一番嚴刑拷打,逼迫他們認罪,從而導致陳墨得以無罪釋放。這幾個流寇顯然隻是替死鬼,蘇涯打算將星魂草的案子繼續查下去。但陳康又向堂主林青石施加壓力,迫於利害關係,林青石隻好宣布將星魂草的案件正式結案,並且對“執迷不悟”的蘇涯作了停職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