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12月30日上午10點30分左右,瀟湘晨報新聞熱線接到一瀏陽市民的報料,稱大約9時50分左右,與瀏陽文家市一山之隔的江西萬載縣黃茅鎮前進村攀達煙花公司發生特大爆炸事故,爆炸使方圓數百畝廠區夷為平地,至少造成十數人死亡……
我簡直是一路小跑竄上4樓——時任執行總編輯柳祖源的辦公室。他要我帶隊,立馬成立萬載爆炸前方報道組趕赴現場。來不及回家拿換洗衣服,采訪車就先後分兩批載著我和政法部記者陳君彰、鄧九義、賀暉和攝影部主任李長征、記者殷建軍等人踏上了前往萬載的路途。
經永安、過瀏陽,兩個半小時車程,我們就到了與萬載一山之隔的文家市。但此時去萬載的路已被封鎖,據說是爆炸地點還有一個幾十噸的炸藥庫的隱患沒有排除。我們隻得暫時在文家市作短暫停留,以商量下一步的采訪安排。
文家市醫院院長是個熱心人,也是記者殷建軍的熟人,得知我們是來采訪萬載爆炸的,他特意讓出他自己那間不到十個平方米的辦公室,給我們作為前方報道指揮所,見我們正為道路被封鎖發愁,他顯得有點得意地說:“我有辦法,你們可以坐上我的救護車‘混’進去。”這個建議幾乎讓我一下子興奮得跳了起來。
傍晚時分,接到報社指令從修水爆炸采訪現場趕到文家市與我們會合的記者常樂也加入報道主力行列。晚7時,我和他及另外兩名同事坐上文家市醫院的救護車,趁著夜色一路疾馳,終於進入位於萬載黃茅鎮前進村的攀達煙花公司。
借著遠處微弱的燈光,我們小心地挪動腳步,朝廠區爆炸中心區域緩慢地移動,腳下的廢墟還在冒著濃煙,空氣中也仍彌漫著刺鼻的硝煙味。這時,一名保衛模樣的男子走過來:“你們是哪裏的,在這裏幹嗎?”我剛準備迎上去,常樂搶先一步,用地道的南昌話回應他:“省裏調查組的,你們自己也要注意安全啊。”可能是身為南昌人的常樂那地道的鄉音令男子深信不疑,抑或是他要男子“注意安全”的提醒感動了他,男子說了聲“謝謝”就走開了。
就在我們離開腳下那片廢墟不到5分鍾,隻聽得“嘭”的一聲,殘留在廢墟中的煙花再次在那地方引爆。爆炸的氣浪將殘存的煙花屑衝到我們的臉上。好險!我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返回文家市時,已是午夜時分,我們在文家市醫院院長讓給我們的“前方報道指揮所”裏,分頭忙著趕稿發回報社。寫完稿子,常樂和同事們津津樂道於剛才有驚無險的那一幕。我示意他沒必要說,我當時是這樣想的,現場情況真的無法預料,明天的采訪還不知道如何進行,講出來怕無端引起大家對安全的擔憂。其實說實話,當時我也感到後怕,但在弟兄們麵前,我不能表露出來,我覺得那時的我,是一個大哥,是一名現場指揮員。
從2001年12月30日趕赴現場至2002年2月7日班師回湘,萬載爆炸報道小組曆時38天,共發回50餘篇報道,其中20多篇獨家報道被國內媒體網站廣泛轉載。這一報道首開湖南媒體跨省報道先河,實現了報社關於“區域媒體全國視野”的成功實踐,那一年,我和報道組全體成員受到通報嘉獎,同年底,報道小組獲報社首個社長獎勵基金。
對萬載死亡人數的調查是從村裏開始的。
死亡人員應該分為兩部分,大多數是公司職工,其次是外圍村民。被死亡名單確認的公司外圍村民實際上隻有兩個小孩。
在攀達公司牆外的光明村,我們找到了潘湖北,他7歲的女兒潘庚萍被確認為此次事件中年齡最小的罹難者。潘湖北小心翼翼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來,是他女兒的一寸黑白小照,一個很可愛的孩子,抿著唇,睜著無邪的大眼睛。
村民們確認,永安村也死了一個小孩子,叫周包根,記者尋到周家去,這個家也隻剩了垮掉的房頂,一個年輕的男子表情呆滯地守在那裏。記者問周包根是不是他的兒子,他說是,又說周包根的學名叫周鵬,這個10歲的男孩事發時正在看電視調頻道呢,一下子被壓在倒塌的房子裏。從房頂下僅有的十幾厘米縫隙看進去,周鵬的血跡留在殘牆的碎片上。
在前進村,記者打聽“21人死亡名單”上的黃美英和黃庚華,都有人說知道,找到黃家,黃的婆婆正抱著黃留下的未滿周歲的孩子,滿臉淒惶。黃家確認黃美英和黃庚華是一個人,一個小名,一個大名。
在光明村,村民也確認陽小英和歐陽小英是一個人,還說她的父親在女兒遇難的當天也犯心髒病死了。
我們花5個多小時在3個村裏找到5個死者家屬,感覺頗為不易,一是因為村子大,村民居住分散,互相來往不多,知根知底的少;二是因為很多人都有大名和小名,且很多旁人分不清某人的兩個名字哪個是大名,哪個是小名。
此後,我們又在萬載縣人民醫院找到“21人死亡名單”上的郭春玲,這個被從廢墟中挖出來的姑娘已經做了開顱手術,醫生說手術很成功。因為還在康複中,郭看上去精神倦怠,看護她的家屬俯身征求她的意見,然後告訴記者,郭春玲現在不願意說話。
顯然,之前公布的“21人死亡名單”的失實之處之一,是有3人被重複計算了。再有,就是活人上了死亡名單。
兩天的核實結論是,21人名單確有重複計算和誤算。
那麼,最初公布的“死亡9人”是漏算還是瞞報呢?
時任三湘都市報記者、現已是晨報同事的張誌強說,如果不是質疑9人數字和14人數字的真實程度,他不會去逐一調查死亡人數。如果事發當天就有12具屍體被拉到殯儀館,從2001年12月30日到2002年1月1日的3天時間裏,萬載方麵公布的“9人死亡”的數字都不曾變化過,這到底是不是一種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