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時亂軍已斬關入內，登含元殿，大掠府庫，居民亦乘勢入宮，竊取庫物，喧嘩的了不得。姚令言以大眾無主，亂不能止，特與亂軍商議，擬推朱為主帥。討平劉文喜後，曾留鎮涇原，加官太尉。回應六十二回。及滔謀逆，蠟書貽，勸他同叛，使人為馬燧所獲，送至京師。德宗乃召入朝，出示滔書，惶恐請死，德宗以兄弟遠隔，本非同謀，特溫言慰勉，賜第留京。令言提議戴，大眾樂從，乃至第迎，佯為謙讓，經亂軍一再往迎，乃乘夜半入闕，前呼後擁，列炬滿街，既至含元殿，約束亂兵，自稱權知六軍，乘亂入闕，約束亂兵，不足言罪，誤在後此稱尊耳。次日徙居北華殿，出榜張示。略雲：
涇原將士，遠來赴難，不習朝章，馳入宮闕，以致驚動乘輿，西出巡幸，現由太尉權總六軍，一應神策等軍士及文武百官，凡有祿食者，悉詣行在，不能往者，即詣本司，若出三日檢勘，彼此無名者殺無赦。為此榜示，俾眾周知。
京城官吏，見此榜文，才知德宗已經西出，首相盧，及新任同平章事關播，已在夜間逾中書省垣，微服出城。神策軍使白誌貞，京兆尹王，禦史大夫於頎，中丞劉從一，戶部侍郎趙讚，翰林學士陸贄吳通微等，亦陸續西往，馳至鹹陽，方與車駕相會。德宗憶及桑道茂言，決赴奉天。奉天守吏，聞車駕猝至，不知何因，意欲逃匿山穀，主簿蘇弁道：“天子西來，理應迎謁，奈何反逃避呢？”乃相偕迎車駕入城。京城百官，稍稍踵至，及左金吾大將軍渾到來，報稱朱為亂兵擁立，後患方長，不可不備。德宗即授為行在都虞侯，兼京畿渭北節度使，且征諸道兵入援。盧悻悻進言道：“朱忠貞，群臣莫及，奈何說他從亂？臣請百口保他不反。”德宗也以為然，反日望朱迎輿，那知已密謀僭逆，竟欲做起皇帝來了。
先是光祿卿源休，出使回紇，還朝不得重賞，頗懷怨望，見朱自總六軍，遂入闕密談，妄引符命，勸他稱尊，喜出望外，立署京兆尹，檢校司空李忠臣，太仆卿張光晟，工部侍郎蔣鎮，員外郎彭偃，太常卿敬，皆為所誘，願為用。又以段秀實久失兵柄，必肯相從，即令騎士往召。秀實閉門不納，騎士逾垣入見，硬迫秀實同行。秀實乃與子弟訣別，往見朱。喜道：“司農卿來，吾事成了。”秀實為司農卿，見六十二回。秀實因語道：“將士東征，犒賜不豐，這是有司的過失，天子何從與聞？公以忠義聞天下，何勿開諭將士，曉示禍福，掃宮禁，迎乘輿，自盡臣職，申立大功呢。”默然不答。秀實乃陽與周旋，陰結將軍劉海賓，及涇原將吏何明禮岐靈嶽，謀誅朱。適金吾將軍吳漵，奉德宗命，來京宣慰。佯為受命，留漵居客省中，一麵遣涇原兵馬使韓，率銳騎三千，往襲奉天，外麵卻托稱迎鑾。秀實偵悉狡謀，便語靈嶽道：“事已急了，隻可以詐應詐。”召且還，乃囑靈嶽竊姚令言符，作為憑信。靈嶽去了半日，空手馳回，報稱符難竊取。秀實倒用司農卿印為記，寫入數語，募急足持往追。得符即還。奉天不被襲破，虧得此計。秀實又語靈嶽道：“若回來，我等將無噍類了。我當直搏逆，不成即死，免累諸公。”靈嶽道：“公具大才，應策萬全，現在事迫燃眉，且由靈嶽暫當此任，他日能完全誅逆，靈嶽雖死，也暝目了。”忠烈不亞秀實。計議已定，俟兵一到，果然出意外，嚴詰追還原因。靈嶽獨挺身趨入，指與語道：“天子蒙塵，須趕緊迎回，奈何反遣兵往襲？靈嶽食君祿，急君難，怎忍袖手，所以著人追還。”聽言未畢，已是怒不可遏，叱令左右，將靈嶽拿下，梟首以徇。靈嶽痛詈至死，毫不扳連別人。秀實又囑劉海賓何明禮，陰結部曲，為下手計，偏急欲稱帝，召源休李忠臣姚令言等進議，連秀實亦同入商。源休執笏入殿，居然與臣子朝君一般，秀實瞧著，激起一腔忠憤，恨不得將這班賊臣，立時殺死。等到朱開口，說了數語，不由得奮身躍起，奪了休笏，向擲去，隨即厲聲道：“狂賊！應磔萬段，我豈從汝反麼？”慌忙舉臂捍笏，笏僅及額，流血汙麵，返身急走。秀實再趨前搏，被李忠臣等出來攔阻，且呼衛士動手，拿住秀實。秀實知事不成，便向著大眾道：“士可殺不可辱，我不從汝反，要殺便殺，豈容汝屈辱麼？”說至此，大眾爭前亂斫，立把秀實砍倒。一手掩額，一手向眾搖示道：“這是義士，不可妄殺。”至大眾停手，秀實早已畢命，一道忠魂，投入地府去了。小子有詩讚道：
拚生一擊報君恩，死後千秋大節存。
試覽《唐書》二百卷，段顏同傳表忠魂。
秀實既死，劉海賓服遁去。命以三品禮葬秀實，且遣兵往捕海賓，究竟海賓曾否被捕，待至下回說明。
顏真卿奉敕宣慰，不受李希烈脅迫，且累叱四國使臣，直聲義問，足傳千古。至朱竊據京城，複有段秀實之密謀誅逆，奮身擊笏，事雖不成，忠鮮與比。唐室不謂無人，誤在德宗之信用奸佞，疏斥忠良耳。夫希烈之驕倨不臣，已非朝夕，豈口舌足以平戎？此時為德宗計，莫如從陸敬輿言，為急則治標之策，而乃聽盧之奸言，陷老成於危地，真卿固不幸，而唐室亦豈有利乎？陸氏之計不行，複發涇原兵以救襄城，卒致援兵五千，呼噪京闕，令言非賊而成賊，朱不亂而致亂，奉天之襲，微段秀實之詐符召還，恐德宗之奔命，亦不及矣。秀實有誌除奸，而力不從心，為國死義，德宗不德，徒令忠臣義士，刎頸捐軀，可勝歎乎！故本回可稱為顏段合傳，其餘皆主中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