移植手術進行得非常成功,從a城特意請來的國內最知名的教授主刀,術後並沒有急性排斥反應,老人被直接被推進了無菌隔離間,“手術很成功,不過術後一周不能探視,你們家屬可以先回去了,保持電話暢通,有什麼事醫院會第一時間和你們取得聯係。”教授簡單說了手術的結果,就在醫院院長、副院長以及科室主任的簇擁下離開。
田文沅呆呆的看著教授離開的背影,一時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手術成功了?終於不用再每天每天來醫院,在充滿讓人想要嘔吐的味道的屋子裏看著媽媽苦苦掙紮了?也終於能有點時間,可以為自己活著了?她茫茫然的看了看丈夫,又看了看幾步之外坐在塑料椅子上的柳穿魚,肩頭的千斤重擔、這些年將她逼成庸俗婦人的重擔、她以為終將將她壓垮的重擔,就這麼在幾個小時內,輕飄飄的卸下去了?她有些不敢相信這一切居然是真的。
柳穿魚也長久的不動、不說話,手術成功了,她卻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悲,她隻知道人不能犯錯,不能走錯路,否則就會和她一樣,兜兜轉轉,無論過了多少年,到最後都還是得用自己這一輩子最寶貴的東西去交換一次贖罪的機會。可悲的是,時至今日,她卻還是不知道她欠田文宇的是不是就算是還清了,十年,她已經用盡了她的全力,她想,也就是這樣了,她再拿不出任何東西了,如今所僅剩的,也隻有這幅軀殼,如果還是還不清,大約也隻能拿這個給他們了。
傅正榮在做什麼呢?坐在人來人往的手術室外,她忍不住又掏出手機來看,剛剛他接連打了那麼多通電話給她,是已經回來了吧,然後發現她離開了,她從來都是聽他的話的,他讓她來,她從來不敢走,他讓她等著,哪怕天上下刀子,她也會在他說的地方老老實實的等。這大約是她第一次不聽他的話吧?他該有多生氣呢?她其實挺想看看他發火的樣子,以前他一板起臉她就害怕,恨不能在他麵前憑空消失掉,可是現在回想起來,其實他發火的樣子也挺可愛的,當時要是不一味的害怕、萎縮的低著頭就好了,這樣將來回憶起來,還能多一些念頭。
然後她又忍不住想到那個有緣無分的孩子,如果她還在該有多好。她這輩子就喜歡過兩個人,對田文宇,是朦朦朧朧的感情,他給了她一份不可說、不敢說、不能說的喜歡,等到她終於想明白了,他已經鋃鐺入獄,一別就是十年。在這十年裏,她想著要堅定的等待他,因為他給了她人生的第一份溫暖,她要用一輩子來回報這份溫暖。可是誰想到,隻存在於記憶和想象中的喜歡,到底抵不過生活裏看得到、摸得著的人,她是怎麼愛上傅正榮的,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或是那個暑假裏的驚鴻一瞥,或是他傲慢的說著做我的女人,又或是第一次她疼得渾身發抖眼淚橫流、而他明明冷著一張臉,擺出凶神惡煞的架勢,卻還是停下來,無聲的安撫她……太多太多的往事,回首看時,原來他們曾有過那麼多的經曆,這些經曆一點點衝散了她心頭那份朦朧的感情,也一點點溫暖了她的心,可惜她太糟糕了,還是到了失去的時候才明白,她的愛,早給了身邊那個霸氣、有點冷、有點酷、有點不講理的男人。她想,這輩子她不可能再喜歡上別的什麼人了,她的感情本來就比常人淡漠,這十年,已經耗盡了她所有的全部,如果那個孩子還在就好了,她不會再愛任何人,卻可以守著孩子過日子,可惜,老天連這樣的機會也沒留給她,到頭來,她注定還是一個人。
“謝謝你!”在她發呆的時候,田文沅不知何時走了過來,打斷了她的自怨自艾,她有些詫異的抬頭,一時都沒能理解田文沅的意思。
“我恨過你,特別恨,因為我弟弟那麼優秀,如果他不是遇上了你,肯定會成為一名特別優秀的醫生,成為我們一家人的驕傲。”田文沅說,“可是他偏偏就遇上了你,孽緣吧,出來那樣的事,毀了的不僅是他的未來,也有我的,所以我特別恨你,這些年,每來一次醫院,我對你的恨就更深一分。”
“今天手術之前,我去看過我弟一次,這還是這些年裏,我第一次去看他,以前我媽去的時候我從來不一起去,就是怕控製不住自己的情緒,我覺得我也恨他,喜歡什麼人不好,偏要喜歡你那樣的混混,到頭來你安然無恙,遠離這裏的是是非非去過好日子了,他卻把自己弄成這樣,圖什麼?”田文沅說,“但是我媽做這麼大的手術,我不能不去和他說一聲,見麵之前我還想著不要發火,不能發火,要好好說,可等他出現的那一刻,我卻發現,除了哭,我什麼也做不了。他已經長成大人了,在我對他不聞不問的十年裏,然後我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麼恨他,甚至我根本感覺不出我還恨他,隻是覺得他還健健康康的活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