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睜開眼睛,注視著楚弈焦灼離去的方向,他抹去嘴角血滴,麵容竟有些輕鬆。
楚弈——我相信你一定會好好愛護淚西,也相信你定是北詔英明的好君主!
……
楚弈不顧自己傷口,一路狂奔回崖下的林子。
人已散去,蔥翠的樹林間隻有倒下去的屍骸,而閣王他們的身影卻已不見。顧不上多喘息一口氣,他又急急奔向林子另一頭,努力尋找他們的身影。
露珠與衣襟垂落的血滴融在一起,落在草尖上。
林中鳥兒驚起。
陡然,一個苗條的身影擋住了楚弈的去路,他定睛一看,卻是莫靜然。
她眼神幽怨,暗藏殺氣。
“靜然……”
“今日我要為我爹和全家報仇!”
楚弈直盯著她的眼睛:“我一直感覺奇怪,你爹究竟是誰?”
“莫無平!”她咬牙吐出三個字。
楚弈皺眉,從記憶裏搜索這個名字,突然眸光一閃:“你是莫頭領的女兒?”
“你倒還記得!”見他承認,莫靜然的眼中湧起悲憤,也有著更多難以掩飾的痛楚。
“靜然,你聽我說……”
莫靜然舉起劍對準他,生怕他再多說一句話,厲聲道:“不必多說,我隻問你!當日下詔抄我全家,是不是你親自下的旨?”
楚弈無奈的目光落在那張美麗的嬌顏上。
莫無平這個名字雖已過去很久,不過他的確記得。此人並非北詔軍隊的大頭領,而是駐派在茶溪鎮的一位衙門侍衛頭領。職位雖不高,卻關係重大,需要日夜巡守茶溪鎮,維護交界之地的安全。
但有一天,早朝之時有官員提出了一件令人驚駭的事情。茶溪鎮衙門侍衛頭領最近行蹤詭異,懷疑被人收買,或可能是某詔派來的密探,常暗中打探情報傳遞出去。
於是,楚弈命人暗中觀察莫無平,一段時間後果然找出了此人就是奸細的證據。一怒之下,他親擬詔旨,將莫門抄家,莫無平則收押入獄進行審訊,讓其交代幕後主使。
莫無平嘴硬得很,無論官差如何逼問,嚴刑拷打都無濟於事,他隻字不肯交代。
楚弈最先懷疑蒙舍與刖夙國,可惜毫無半點證據。後來莫無平在獄中怎樣,遙在落京王宮中的他就不清楚了。
“說!是不是你下命抄我家門,害死了我爹?”
“他死了?”吃驚而沉重地點了點頭,是他下的旨意。他注視著那雙眼睛,他覺得自己此時的任何一個動作,都是殘忍的利刃向她刺去。
“死了!在茶溪鎮遇見你的前兩天,死了!”
“他……沒想到他竟然是大唐的奸細。”楚弈這才完全明白,可是麵對曾經救過自己的莫靜然,他該怎麼做?
“奸細?”莫靜然似乎有點不能接受這個詞,她曾經有幸福的一家,小時候爹忙完公務回家總會陪她玩會。就是眼前這個昏君,道聽他人誣陷,不明查事實真相變讓一個完整美滿的家庭一夜破滅……
“靜然妹妹……”
“別叫我!既然你已經承認了,就血債血償吧!”說完,那把閃著冷光的劍直刺了過來。
他清楚地看到那雙痛苦的眼睛,昂長的身軀一時僵硬,站立得異常挺。
劍氣淩厲直逼過來,他才微微一動,那劍的一頭眨眼間深深地刺進他的肩頭。
他睜大了眼睛,低頭看了一眼被鮮血染紅的劍身,然後緊盯著她煞白如雪的麵容。
“你……”她驀然有點慌了,忘記了動作,“你為什麼不躲開?”
楚弈手指動了動,苦笑輕揚在唇邊:“我也想躲……”卻因為內心的遲疑而躲避不及。
說完,他牙一咬單手將劍拔了出來,血立刻濺出一道弧度。
“你……”莫靜然一手將劍揮在地上,震驚於他的反應。
為什麼?他剛剛明明可以躲開的,為什麼還讓她刺中?
為什麼自己明明一顆誓死為爹爹報仇的心,卻見到利劍沒入他身體的時候,瞬間顫抖不已?
楚弈捂了捂自己的傷,疼痛飛快地傳達到四肢百骸。好象每一次見她,他都滿身是傷……
再次苦笑了一下,他認真地盯著她的眼睛:“你爹是大唐派來潛藏在北詔的奸細,我隻命他入獄,至於他的死……原因可能很多種!”
莫靜然靜睜著眼睛,一對眼珠子落到他俊容上的某一點,心瘋狂抽痛,卻又不得不思考他的話。想到自己在五峰穀的所見所聞,聯想到伯父對自己所說的種種,那麼爹的死因,可能真有很多可能。
“靜然妹妹,你其實是個單純善良的姑娘,隻是世事無奈。無論你有多恨我,我現在是北詔君主,不能死!”說完,他拍拍她的肩頭,“現在告訴我,閣王他們現在在哪?”
莫靜然久久注視著他,嘴唇顫抖得厲害。
多年來誓死報仇的心願,在見到這個男人後,再三動搖,要此刻竟然似要崩塌瓦解,她好害怕,心都要縮得無法跳動了。
“閣王他們在哪?”楚弈的眼中多了焦灼。
“師傅將他們引到穀主那了……”
“該死的!”楚弈咒罵一聲,抓起她的胳膊,“馬上帶我去找他們!”
“可是你的傷……”
“你必須相信我!四詔歸入大唐,對百姓對你又有何好處?至於你對我的恩怨……等一切平息了再解決,好麼?”
有一把火,在他胸中劇烈的燃燒。
王宮真被人攻陷了麼?淚西現在在蒙舍,蒙舍是否也已經被圍攻了?他必須爭分奪秒速速趕去。
莫靜然被他一抓,頓時清醒了不少,蒼白的臉色已成半透明,沒有一絲血色。
“穀主早已布局好一切,就算現在你插翅趕回北詔,也已經……來不及了。”
“快點!”楚弈最後一絲耐心消失怠盡。
聽他急怒催促的語氣,莫靜然無法不去相信,他真的是個有魄力的好君主。可是,穀主千方百計布下的攻占計劃已經開動,他們真能晚會嗎?
或許四詔的王宮此時已經插上了大唐的戰旗,或許四詔的百姓已經被唐君驅逐,一切還可能來得及挽回嗎?
不大可能了吧!
莫靜然感覺不到一絲勝利方的喜悅,在瞧見楚弈疾奔中飄濺的鮮血,心一次又一次地抽痛著。
陽光,照進了樹林。
春暖花開,一年中最美麗最祥和的季節,林子中的杜鵑花染上了斑斑血跡,妖冶無比。殘酷的氣息在空氣中逐漸凝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