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巾飄落,她的唇抿得很緊,看他的眼光很無情,像是從來不曾認識卻又有著深仇大恨的仇人。

“靜然妹妹,你讓開!”他皺起眉頭,對於莫靜然,他絕對不願意傷害她。

“不必多言。楚弈,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那真是靜然妹妹嗎?她說話的語氣,她的眼神……楚弈暗下眸光,似了解又極其不解地注視著她。

“靜然妹妹……”

“不要叫我!”她厲吼一聲,劍氣流動。

殤烈出聲:“楚兄不可動搖,她現在是敵人!”

敵人,對,就是敵人!

“沒錯!再見就是敵人!”五峰穀主身旁的黑衣人也開了口,那熟識的聲音讓楚弈頓時眯起了眼,不可置信地朝對方望去。

“你沒死?”他緊盯著那雙眼睛,恨不得立刻揭開他的麵巾證實自己的判斷。

“死了!”那人冷冷道,“死了又重生了!所以,我和你隻是敵人!”

敵人!

在山坡的雪地裏,那鋒利無比的一劍無情地刺進他的胸膛。鮮血彌漫白色的雪地,他幾乎血流而盡。

他並不怪這位身不由己的邪君,親眼看到邪君抱著自己心愛的女人離去,他知道,自己那一刻真的已經死了。

心髒就要停止跳動,呼吸就要靜止,他緩緩閉上了眼睛,隻記得淚西神傷欲絕的樣子,永遠留在腦海之中。

然後,五峰穀主帶人趕來,給他最珍貴的藥丸護住他的僅存的體力。莫無宗悉心救治,幾個月後的今天,終於痊愈。

他活了,隻是,更加堅定自己的立場。

柯少淩——大唐前來收複四詔的少將軍,五峰穀的少主,黑衣人組織的首領。這就是他的身份!

楚弈僵住了身軀,他萬萬沒想到柯少淩不但沒死,還以如此堅決的對立身份出現。往日的情分全然不見,如果淚西知道……

風一吹,他打了個冷顫。朝陽已經升起,照在他漆黑如墨的長發上,整個人顯得格外沉靜,像一座堅硬的木雕。

柯少淩竟然沒死……他該高興還是該憤怒?好不容易與淚西的心慢慢貼近,柯少淩卻沒有死。如果淚西知道他還活著,不知道會如何?

楚弈感覺自己連心髒都抽緊了。

他沒死,可是,自己還能再殺他一次嗎?

再殺他一次,又如何麵對淚西?

短短幾句對話,似過了一個世紀那麼漫長。所有複雜的情緒全被他們的肅殺之氣掩蓋,連同那張俊美如玉的麵容,也隻剩下難以釋然的敵對!

“靜然,殺了他!為你爹報仇!”莫無宗沉沉地出口。

莫靜然咬起了牙,那雙眼睛被仇恨所填滿。沒人,看到她滿心的複雜,沒人看到她嘴裏的苦澀。

為什麼?她和他要這樣相見?

楚弈聽得清楚,為爹報仇?靜然的爹跟自己有什麼仇恨嗎?突然想起她曾經跟自己聊過的心事,說她全家遭人所害……

難道跟自己有關係嗎?

楚弈握住劍柄的手指重新緊了緊,沉聲道:“靜然妹妹,我了解你的立場,我不會殺你的!”

“不需要!”莫靜然話未落聲,嬌軀騰空一翻,飛身過來。

與此同時,柯少淩也縱身過來。

五峰穀主笑得邪惡,趁這個時刻返退到崖邊:“無宗,這裏就交給你們了!”

“穀主放心!”莫無宗見穀主被兩名侍衛護住,翻身下崖,便冷笑著轉過身來,做了個手勢。

本在身後打鬥的黑衣人們見狀,急速躍了過來。

柯少淩與莫靜然對看一眼,眼中有著與莫無宗相似的詭異。

此時的山頂,清新的晨霧中已有血腥的氣味,楚弈見黑衣人積聚一排,立刻感受到不同尋常的危險。殤烈、閣昱和銀氏兄弟也聞到了陰謀的味道,難道這些卑鄙的家夥布下了什麼詭計?

“柯少淩,你想做什麼?“楚弈沉聲問。他所認識的柯少淩至少是條真漢子,不該是耍陰謀詭計的卑鄙小人。所以,他不相信。

柯少淩收回劍冷笑著:“收複四詔之地是聖上多年的夙願。你說我們想做什麼!”

“所以呢?”

“所以,今日你們四詔之王,誰也別想逃脫。而我,也絕對不會放過你們任何一個!”柯少淩扯下蒙巾,麵無表情地說道。

閣昱撇起唇嘲諷道:“四詔之地從來都不是大唐所轄,大唐皇帝多年來千方百計想要侵占,我等豈可拱手讓人?我閣昱絕對不會愧對曆代蒙舍先王!”

“沒錯!本王也是!”殤烈幾欲動手,劍氣逼人。

銀冀眸子幽暗,語氣堅決不已:“若想得到銀暝之地,也要看你們有沒有那個本事!”

柯少淩冷眼一一掃過他們,譏唇出言:“嗬嗬,諸位可能還不知道。此刻的大和城、落京、殤都以及銀城的王宮正在大唐軍隊的攻陷之中。即便今日你們活著離開這裏,曆史上再也不可能有四詔了!”

“這就是你們的陰謀!調虎離山?“楚弈咬牙道。

“哈哈,這還要感謝閣王和小王子啊,是他們將四王齊聚……”

閣昱聞言,已經無法忍耐,額頭青筋劇烈跳動,都是極怒的征兆。

“少主還跟他們羅嗦什麼!殺!”莫無宗眼睛淩厲無比,雙掌往前一推,勁風疾起。

刹那間,沒人看清楚發生了什麼事。

無數隱藏在叢林中的蒙舍弓箭手一齊湧上,黑壓壓的箭像暴雨一樣朝他們射去。

與此同時,那排黑衣人每人掏出一枚拳頭大的彈藥往楚弈等人用力扔去,他們自己早做好了準備,一齊翻身離去。

“小心!……”

天地間轟隆幾聲,如滾雷,炸得山頭連連震動。

硝煙四起,數條身影朝崖下墜去……

朝陽穿透薄霧,從枝椏中篩下道道金光。

淚西皺著眉頭輕撫著腕上的木鐲,那是楚弈命人精製的新鐲子。猛然間心頭一震,她自椅子上站起身來。剛剛為何心跳得厲害?難道楚弈他們發生什麼事了?

“顏兒,以同……”淚西撂起裙擺,朝門外走去。

以同聞聲飛快地跑了過來,手中還端著一盆熱水,一見淚西驚慌的樣子忙問:“姐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

“楚弈他出事了!”

“大王?”以同手一抖,盆子哐鐺一聲掉在地上,熱水灑了一地直冒水氣,“姐姐別嚇我,是不是侍衛傳消息回來了?”

淚西抓住她的手,搖搖頭:“不是,是我感覺到了!”

“感覺?”以同這才回過神來,輕聲安慰,“姐姐一定是昨夜沒睡好,想得太多了。大王和其他詔王們都是智勇雙全,閣王又早就在山頭埋在神射手,他們一定沒事的啦。姐姐別擔心了。”

或許以同說得沒錯,昨夜楚弈跟閣昱幾人商量對抗大唐組織,三更天就出發步上鬆明山頂。而她,這麼多個夜晚裏習慣了在他的懷中安眠,突然失去他溫暖的擁抱,若有所失,徹夜難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