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落上他烏黑的發絲,發絲染上微微的白色。
白色緩緩融化,化成細細的沁涼,融入發中。
他佇立著,麵朝茫茫雪林,一動不動。
孤直的身影在岩洞口,被風吹著,冰如一座石雕,又仿佛是天地間最美麗傲然的石雕。
良久,良久,直到背後出現一聲歎息,他才回過神。
“唉,莫姑娘對你……真的很有心。”淚西注視著他的背景,輕輕歎道。
楚弈笑了笑,才發現自己黑色的肩頭已是一片粉白。
他伸指拂去片片雪沫,動作那般輕柔優雅,絲毫不為她的歎息所動。然後,轉身,目中笑意晶瑩:
“怎麼?你的話聽起來怎麼這麼酸?”
淡眉一攏,她飛快地朝他瞥了一眼,繃起了小臉。
可是……為什麼臉頰會有點發燙,會有種被人戳穿的感覺?
噢,真是要瘋了!
在宮外碰到這家夥,幾乎沒有一件事,沒有一種感覺再是正常的了。
“如果少淩哥哥明日還沒有回來,你一定要去找他!”她脫口而出,不敢多看他一眼,又轉身回洞中。
複雜難預的目光,深深地凝視著她的身姿,她每走一步,那輕輕顛簸的姿勢都成了天下最動人的舞蹈。
人的心境真是奇怪。
他剛想笑,胸口又是一陣悶痛,笑容立刻化成一種痛苦。
痛苦從胸中直逼指間,手指冰冷沒有溫度,他撫在胸前,抓緊了衣襟……
一片雪色,天地寂廖。
孤影蕭蕭,在雪中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
美麗的容顏掩藏在黑巾之下,露出一雙靈澈的眸子,眸光閃動,複雜而堅定。
她快速地移動,身影閃進屋簷之下。
漆黑的房間,沒有人。
一排暗櫃,那是師傅收藏百藥的地方。她小心的摸索著,屏住呼吸生怕驚動任何人。
“靜然。”屋中突然有人說話,摸著暗櫃的小手劇烈一抖,身子隨即僵硬了起來。
屋內,火燭突然點燃,昏黃燈光下,正是莫無宗冷凝嚴肅的臉。
“師……傅?” 莫靜然驚駭出聲,無從逃避。即使,蒙著麵巾,養育她多年的師傅也能輕易辨認出她的身影。
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雖然很多時候,師傅都不會多說,但是她知道有任何風吹草動,根本瞞不過他老人家。
多麼精銳的一雙眼,帶著駭人的憤怒和心痛。
莫無宗負手而立:“我以為你不會傻得再犯第二次,結果你還不知悔改!”
“求師傅原諒。”莫靜然低著頭,黑巾已落,燈光照在她烏黑的發絲上,幽暗不明。
“如何原諒?”他從鼻孔裏哼出一聲,“你可知道自己救的是什麼人?你可知道這樣做代表背叛?”
“師傅……”莫靜然嘴唇一抿,跪著往前走了幾步,“請師傅理解靜然的苦心,靜然也是逼不得已……”
“逼不得已?什麼叫逼不得已?穀主早就有令在先,關於邪君之事,你切莫擅自插手,你難道忘了嗎?”
“可是師傅,穀主對待邪君的方式……他怎能廢除了邪君的武功再那樣折磨他?”一想到那樣尊貴瀟灑的楚弈被穀主當成奴隸一樣使喚,她的心就一陣緊縮。
莫無宗定定看她一眼:“你可知道穀主他……反正穀主這樣做自有他的理由。你現在抽身還來得及,關於偷盜解藥之事,師傅還沒有跟穀主提及。但是穀主第一個便會猜到是你救人,隻是暫時沒來找你而已,你還不快快悔悟?”
垂下眼,莫靜然麵色沉重,似乎在做困苦的掙紮。
半晌,隻聽地麵“嗑嗑”響起聲音,她彎下身子額頭直直地磕在地板上,地板冰冷,她的額頭沾了少許灰塵。
“靜然懇請伯父救他!”
本就陰沉的麵色聞言更加沉怒,莫無宗氣憤地轉身目光灼灼:“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怎得如此糊塗!你難道忘記姓楚的跟莫家的仇恨了麼?”
說到仇恨,莫靜然的眼中立刻閃現過冷關,牙齒也咬得死緊。
忘記了呼吸,過了很久,就在莫無宗以為她要放棄的時候,隻聽清冷而憂傷的聲音響在屋中:“靜然怎敢忘記深仇大恨?隻是……請伯父必須理解,若非當日楚弈救了我,我恐怕就不能活著回來;若非楚弈好心送我回穀,穀主也根本不可能抓到他……”
“不必多說!救他,我是絕對不會救的!而且……穀主的‘化功散’根本就沒有解藥!”莫無宗斷然拒絕之後,忍不住說出實情。
莫靜然臉色驀然一白,不可置信地抬眼:“怎麼可能?穀主的‘化功散’難道不是從伯父這裏配置的嗎?”
“不是。穀主做事慎密,自己拿回去又重新添加了配置。”
身子一軟,莫靜然頃刻間失了神。一個身手了得的人,突然失去了武功,無奈地被困在敵方手中,那種境遇可想而知。
如果楚大哥不能恢複武功怎麼辦?
如果世界上真沒有解藥那該怎麼辦……
臉頰蒼白,猛然眼前一亮,她一手抓住莫無宗的衣角:“伯父,我求你,靜然求你……你一定有辦法的!”
莫無宗死盯著她,注視著那張臉好久好久:“靜然,說實話,你愛上了邪君?”
抓住了他衣角的小手瞬間握得更緊,臉上血色褪盡,聲音也低了下來:“伯父……請相信靜然。靜然隻是不願意欠下這份人情,一個不顧自己危險救過自己的人,你讓我如何動手去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