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間沒有半絲溫暖的暖閣裏,破碎在地上的白瓷碗還殘留著幾滴晶瑩的白粥。
粥已冰涼,某種淡淡的幾不可聞的氣味一並消失在空氣中。
楚弈直直地站著,嘴角的弧度似笑非笑。
盡管他的腰傷沒一刻停止過疼痛,盡管肩頭的箭傷因剛剛衝出重圍而再次汩汩流血,但是他臉上的笑意已將這一切完全忽略掉。
漆黑的眼眸是那樣專注,又那樣深幽。
其實,他心裏很焦急,幾乎就要控製不住自己。
那幾塊破裂的木鐲片就在盤子裏,盤子就放在正對麵的桌子上,可是,他不去看它,咬著牙沉著氣不讓自己去看它。
隻要多看一眼,他恐怕就會忍不住衝上去,質問淚西的下落……
可是,他必須將一切忍下來,冒著讓淚西多受片刻危險的抽痛而忍下來。
他在等待,等待這個神秘的五峰穀主給自己一個極其重要的答案。
“嗬嗬……”五峰穀主低低地笑出聲,僅聽這笑聲就能讓人想象到麵具下扭曲的嘴臉,這笑聲比寒溝裏的陰風更讓人發顫。
但是,楚弈沒有動,甚至眼睛都沒有眨動一下,隻有似笑非笑的嘴突然一勾,開口道:“穀主現在可以說了吧?”
“邪君就是邪君,比起楚政懷當年,卻有非凡之處。”五峰穀主冷冷笑著,卻絲毫聽不出讚歎。
楚弈手指一緊:“看來你對我父王很熟?”
說完,他突然感覺到兩把薄而鋒利的冰刃自麵具後的眼睛中射出。
“可惜……楚政懷怎麼也想不到,十幾年後他的兒子會落在我的手中。哈哈……”頭一仰天,他奇怪地笑了起來。
楚弈可以斷定,眼前不但是個神秘的人,而且還是個奇怪的人。神秘加奇怪,讓人更加有一種想探知的欲望。
五峰穀主寬大的袍子一甩,襟擺在半空中揚過。
他轉過身去,背對著楚弈,以那種如被鋸子鋸過的嗓子說道:“我讓你看看我的真、麵、目!”
最後三個字,是咬著牙說的,帶著濃重的戾氣。
幹枯如枝的手指,從衣袖裏伸出,他的動作極緩極慢,終於觸上了麵具的邊緣。
漆黑深邃的眼眸死死地盯著他的動作,有一刹那都忘記了呼吸。
因為,就在五峰穀主那樣的手指觸上麵具的時候,楚弈猛然間明白了過來,他幾乎可以斷定——麵具背後的真相極有可能與自己的父王有關。
“慢!”楚弈突然出聲。
枯柴似的手指停住動作,他沒有回頭:“邪君有話要說?”
抿抿唇,似有難以辨別的輕歎:“穀主不必摘下麵目,我想……我已經明白了。”
僵立了一個呼吸的時間,五峰穀主卻像被雷擊中一樣陡然變得激動,殘破的聲音回響在暖閣之內。
“不,你明白什麼?我偏要讓你看看,你才明白!”
黑袍一揚,他已轉過身來。
那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交錯糾結的疤痕深深淺淺,遍布整張麵容,原本的皮膚已經不見蹤影,連同嘴角都是扭曲地厲害。
除了一雙眼睛,眼瞳那樣深,那樣黑,卻如暴風雨即將來臨,烏雲四湧。
楚弈的確驚住了。
他想象過他的臉上可能是幾道疤,可能是被火燒傷什麼的,未料到……
他臉上隻有疤痕,各種各樣顏色不一,但每一道疤痕都像是刀疤,每一條刀疤中都不知埋藏了多少痛苦憤怒和仇恨。
楚弈無法言語,這樣的時刻不知道該說什麼。
他無法想象,一個人若不能以自己的真實麵容見人時,那將是怎樣的無奈和苦楚?
如果,這一切跟父王有關,那麼五峰穀主當時所說的躲避仇家而避世隱居是真的嗎?五峰穀真的沒有其他秘密了嗎?
還是……
數個猜測不斷閃現腦海,俊美如玉的臉龐變得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