笛卡爾忙著躲避地上的射擊者,卻也沒有忽略空中的直升機,他一見罩住車身的光柱閃了一閃,就知道直升機的方位變了,機上的狙擊手要行動了。
他敏捷的神經當機立斷地做出反應,腳下用力,方向盤往側旁猛打,雪佛蘭從卡車尾部繞出來,衝到與集裝箱平行的位置。
“黃雀”從瞄準鏡口抬起眼睛,低聲哼了一句,現下從他的角度看,卡車拖著的集裝箱完全擋住了目標,想執行狙殺令,直升機隻有再次調換方位。
第一次狙擊失敗,林衛東右拳擊在自己的左掌心裏,紅著眼睛發出低沉的怒吼。
躲過了狙擊,笛卡爾沒來得及慶幸,急追上來的“出租車”閃到他的車旁,那位蒙著臉隻露出一雙眼睛的特警端著手槍,火光一閃而過,兩顆子彈在細響聲中飛出槍管,一顆擊中笛卡爾的左肩,一顆穿透他左小臂的骨頭。
“啊!”笛卡爾發出慘叫,劇痛使他鬆開方向盤,雪佛蘭搖晃起來,馬上就要卷入大卡車巨大的車輪下了。
千鈞一發之際,秦瀾掌住了方向盤,把車身拉回來。
“你撐得住嗎?”秦瀾急得手足無措,眼睜睜地看著從笛卡爾的傷口淌出的血流。
笛卡爾疼得說不出話,不用他回答什麼,狀況再糟糕不過。
卡車司機也聽到後方傳來的異響,還有男人的慘叫,他通過後視鏡往後看去,看到車外那些人都拚上了槍,頓時嚇得臉都白了。
“讓這些掃把星先走,別害了我啊。”顧不得違不違規的司機哆哆嗦嗦地踩下刹車,大卡車在梁式橋前緩緩地停下來。
沒有卡車的掩護,雪佛蘭獨自衝上跨過秦淮河的大橋,直升機和三輛警車追在後麵。
笛卡爾臉上汗如雨下,血染紅了他的半身衣服,他忍著足以叫人昏過去的痛楚控製住車速,秦瀾在一旁幫他保持方向。
“停車。”後排響起一個堅決的聲音。
“停車?”秦瀾詫異道,“你想幹什麼?”
“我來讓他們收手吧,”百裏以沒有波瀾的語調回道,“該結束了。”
幾乎是癱坐在駕駛座上的笛卡爾輕輕地點了點頭,右腳鬆開油門,換到刹車踏板上,雪佛蘭在大橋上慢了下來。
“你可能會死在這裏。”激動的秦瀾眼裏有淚花閃爍。
雪佛蘭的車速降到零,停在空無一人的橋麵上。
“暫時停止射擊,密切關注現場動態。”
在林衛東的指揮下,隨後而來的三輛警車停在距離雪佛蘭不到五十米的地方,獵鷹組的精英跳下車,三把槍同時瞄準了目標。兩架直升機懸停在與橋麵平行的半空,燈柱準確地鎖定了橋上靜止不動的黑色轎車。
當時的百裏不是沒想過,一旦走出車門,他很可能死在中國特警的槍口下,可是沒有別的選擇了,必須由他來讓心靈會停手。
他衝秦瀾擺擺手,解開喬治教授的安全帶,抱起昏迷的教授。
在行動指揮室裏的每個人都屏住呼吸看著屏幕牆,在高亮的光柱裏,他們看到目標車的後排車門開了,走出來一個虛弱的男人,肩上架著一個身穿怪異衣服的老人,麵向鏡頭走來。
“狼蛛”平舉著手槍,凝起目光,槍口緊緊跟隨著向橋邊直升機緩緩移動的男人,隻要此人稍有異常舉動,“狼蛛”就會毫不猶豫地開槍。
“狼蛛”看得出那個男人的體力到了崩潰的界限,他撐著身旁的老人,走一步停一步,不算長的一截路他走了漫長的幾分鍾。
終於,他走到了橋邊,抬起頭直麵奪目的亮光。
百裏沒有說話,直升機機槳的轟響裏也沒有人能聽得清他在說什麼,他隻是指著身旁的教授,不停地對直升機做停止的手勢。
監視屏前,林衛東的視線都放在角落的灰色屏幕上,他知道灰屏的線路另一端,那裏的人也看得到橋上的一幕。
“灰兔”束手就擒,“獵鷹”是不是該收手了?林衛東在等待指令。
接通的綠燈固執地亮著,灰屏卻沒有回應。
按照原計劃,目標沒有拒捕,那麼就直接抓捕他們,“灰兔行動”是獵鷹組的又一場成功狩獵。
林衛東拿起對講機,準備讓他的精英上前逮捕幾個全球通緝犯。
是時候了,笛卡爾心裏想。
“拿著這個,下車。”
剛才還疼得不能言語的笛卡爾忽然開口,語氣冷得像冰,注視著車外的秦瀾還沒轉過眼睛,懷裏已多出一隻皮包。
那是笛卡爾從不離身的,裝了“土衛六”的包。
“你要……”秦瀾話還沒說完,笛卡爾用閃電般的速度打開她身旁的車門,按開安全帶鎖扣,兩隻手一起將她推出車去。
“在涅槃,我會再見到你。”笛卡爾昂著頭,最後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秦瀾。
被笛卡爾狠力地一推,秦瀾摔倒在車門外,一連串的變故讓她腦袋發昏。直到與笛卡爾的最後一次對視,秦瀾才陡然清醒。
她永遠忘不了掛在笛卡爾臉上的猙獰笑意。
雪佛蘭轎車的引擎再度發出轟響,車輪高速轉動,車身如同衝出槍管的子彈,往橋邊的百裏和喬治·索多撞去。
秦淮河上,南京市局的行動指揮室裏,赫寧莊園的安全部大樓頂層,所有人都大吃一驚。
代號“狼蛛”的特警是最先回過神的。
他的槍口在電光火石間對準雪佛蘭的駕駛室窗口,朝窗口裏的腦袋射出一顆子彈。
是時候了,他心裏想。
笑意依然掛在他的嘴角,早在他從隱形耳塞裏聽到道格教士要求將他擊斃時,他就知道,這一刻即將到來。在消音器的細響透過直升機的螺旋槳轟鳴傳入他的耳膜時,他就知道,這一刻來了。
僅在半秒鍾之前,他已將方向盤往左側拉了半圈,子彈射入太陽穴的一刹那,車頭剛好偏到左旁。
一切發生得太快,時間都追不上了,隻有通過緩慢的鏡頭才能追逐到這場突如其來的異變。
引擎的嘶吼讓百裏回過頭,黑色轎車的車頭直直地向自己衝來,僅在半秒鍾後,那個臉帶猙獰笑容的駕駛者手上動了動,隨後又是半秒鍾的間隔,車頭向側旁偏去,同時,腦漿和鮮血從駕駛者的腦袋側麵噴射出來。在那一瞬間,猙獰的笑容轉為狂熱的喜悅。
黑色轎車載著死去的同伴,與百裏擦肩而過,撞開橋沿的金屬柵,墜入夜色深處的秦淮河。
灰茫的天空亮起一層微弱的光,冥王的荒城迎來破曉。
逾越即是苦楚。
一隻蒼老的手按下顯示器的電源鍵,圖像關閉前顯示的是一行古埃及文字,在那行文字下方有一個標記。
似乎是約定好的,他心裏知道,當這個標記出現時,那個年輕的孩子就已經去往“涅槃”了。
他沒有念誦悼詞,隻是站起身,從圓形房間中心走到窗前。
夜幕被厚實的窗簾隔絕在外,他也沒有心思去打擾這座毀滅之城的深夜,隻是抬起手腕,風燈的暗光下,手表告訴他起源之地現在的時間是5月24日13點。
剩下的八十三個小時,才是這場對決最精彩的好戲。
他深吸了一口渾濁的空氣,閉上眼睛,安靜地聽著自己低沉的呼吸。
靜謐的空間裏,先知的呼吸像是悠長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