語文老師
語文也許是唯一讓我感覺有些欣慰的一門功課,我的語文成績一直都比較好,作文也經常受到老師的表揚,除了小學四年級時和一位五年級男生比賽寫一篇作文沒有寫好,語文老師站在講台上聲淚俱下(她和五年級的語文老師打了賭),還有初三時剛轉學到縣一中時,第一篇作文竟然被批不及格,但很快我的作文就得到了老師的肯定,不過這對我的信心確實是個不小的打擊。高一時我對自己文字的期望值也沒有原來高,開學不久正逢中秋節,老師就讓我們寫一篇與之相關的文章,我得到的評價很一般,也沒有太大的失落感。後來一次布置寫議論文,自由命題,我便很隨意地寫了幾篇,沒想到卻得到了老師的很高評價,評語寫了一大堆(我的作文本上還從來沒有出現過如此大段的評語),我印象最深的是一句“寫作是厚積薄發之事,願你加大積累,寫出更多更好的文章”,真的讓我很感動,還有一次寫了一篇《眼睛》的文章,我把書上看到的不同故事和我對一位同學眼睛的特別感覺融合在一起(這是我第一次在文字中運用了虛構),也得到了老師的好評,我對文字的信心開始重新樹立起來,高考時也取得了較好的成績。他在課堂上曾極力批判過楊朔散文的模式化,讓在初中課本上還曾學過楊的文章的我們頗為震撼。他對文字的評價和喜好從不囿於人,隻認文字不認人,至少對我們的作文是這樣。他對文字還有一個怪論“越讓人看不懂的文字越好。”
我的這位高中語文老師姓石,戴著一副酒瓶底般厚厚的眼鏡,站在講台上時還要經常趴下身子去直到眼睛幾乎挨著書了才能讀出課本上的字來,看起人來也總是眼睛瞪得老大,這也讓一些男生心中竊喜,說說話做個小動作來他也看不清。他剛從大學畢業,比我們大不了幾歲(不過看起來挺老成的)而且他高中也是在我們學校念的,可以說是我們的學長或者說師兄,他不和我們端架子,我們也經常和他很隨便。有一年他當了另一個班的班主任,運動會時竟然“踩”著我班的肩膀得了名次,我們班的同學尤其是男生都氣壞了,衝著他大叫大喊鳴不平,說他不夠意思,他就那樣仰著頭,任憑我們叫喊,酒瓶子底下的眼睛裏滿是笑意,有些得意也有些傻乎乎的。其實他一直挺喜歡我們班的,因為我們班的語文成績一直在年級名列前茅,有時甚至超過文科班,我在高考時取得的好成績讓他更高興。一個冬天的早晨,他來給我們上課,手裏卻什麼也沒有拿,他叫我們自己看書,他穿著一件薄薄的羊毛衫,縮著身子站在教室門口曬太陽,那天挺冷的,開始我以為他是要風度才穿得這麼少,可又那樣地離不開太陽,心裏暗暗發笑,卻聽說昨天晚上他的宿舍被小偷光顧了,連衣服都偷去了,但他接著笑笑說了一句:“沒什麼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真的好像一臉不在乎的樣子。他似乎是個很達觀的人,但有時也會和我們發發牢騷,說某個同學來信或者來訪了,都在外麵混得挺好的,很風光,其實有些人文才遠不如他的,很有些懷才不遇的味道。他曾經在黑板上抄寫過一首詩讓我們領會其中的含義,後來聽同學說就是他自己寫的,那詩的具體內容我已經不記得,隻模糊地記得有些朦朧,似乎寄托了某種遠大的理想,又有些憂傷在其中漫延。
畢業後斷斷續續聽到石老師的一些消息:他在校門口開了個小店,他去南方了,他又回來了……再次見到他,是在十多年以後了,那時我在一個鄉鎮工作,王老師去世的消息就是他告訴我的,讓我默然好久。在書記房間(他和我們書記是同學)裏時,他告訴書記我當年高考語文考了103分,全市第一,站在一邊的我心裏卻在苦笑,那有什麼,第一又怎樣,我還不是隻上了一個中專,現在還在這裏,他也還是一個普普通通的中學語文老師,何況已經過去十多年了。我問起他去南方的事,他沒有細談,隻說回來了,現在仍在母校執教,同時還在一所電大兼職。我和石老師同乘一輛車返回縣城,到縣城後我們在不同的地點下了車,我隻看見了他的背影。從那時到現在已經又過去五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