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世,唐太宗第十七女。
高陽公主。
辯機原先不叫辯機。
高陽第一次見他,也不是在她已為人婦之後。
那時候她還小,十歲的年紀,似乎已懂得很多,卻又似乎什麼也不懂。那年上元節,得了父皇允許,她帶著侍衛去長安的燈會上遊玩。
河邊放燈的人真多,晚上的河水那麼黑,形態各異的燈盞漂流在上麵,五光十色,好不漂亮。小高陽興奮不已,挑了一盞漂亮的蓮花燈,不要侍衛幫忙,一定要自己去放河燈,在放的時候,她還悄悄許了個願,希望以後能得一個如意郎君。
她起身的時候,剛好起風,小高陽拂了拂臉頰上的發絲,直起身子,目光凝在一處,忽然呆了一呆。
對岸的人聲喧鬧,有一人從從容容走過,步履輕緩,卻仿佛與這人世間都隔絕開來,那麼高潔脫俗,不染凡塵。燈火忽明忽暗照在他白皙的臉上,雖隻是少年模樣,卻已俊俏非凡。察覺到有人看他,少年側目,朝高陽的方向微微笑了笑。
那一笑,真如蓮花盛開。
小高陽足足愣了幾秒,待她回過神來,那少年已漸行漸遠,纖瘦的身影幾乎已要淹沒在黑暗之中了。
“快去把他抓回來!不!是請!請回來!”小高陽跳腳,急不可耐,吩咐身邊的侍衛快快去找那人。
她發誓,她真的一輩子也沒見過那樣好看的男子。
真真是“眾裏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雖然那是還沒有這句詞,但這一幕,實在非這句詞無法形容了。
小高陽回憶著那人對自己的一笑,忍不住要臉紅起來。她的年紀還太小,燈火又太暗,以至於她沒有發現,少年那秋水般的剪瞳裏,濃得化不開的愁緒和悲憫。
辯機少時已顯示出其超乎常人的聰慧,但命運多舛,喪父喪母,無家可依。少年已幾乎要看破紅塵,遁入空門,隻差那麼一絲絲的決斷,或者說最後一根稻草而已。這也就是為什麼,小高陽見他之時,覺得他那般脫俗,因為他本來就與世俗格格不入。上元節的燈會,與他來說,不過是又賣得一些燭盞的小錢而已,當發現那個衣著華麗的女孩在看他之時,他隻是友好地朝她笑笑,因為他已見慣了因為他的容貌而出神的女子。
不過他從來也不認為,自己的命運可以僅僅因為一個人發生轉變。
上元節的人太多,侍衛沒能找到少年,小高陽不由一陣黯然,好幾天不開心,惹得太宗擔心,拿了好些玩物才哄得她展顏。
然後,小高陽便將記憶中的這個少年塵封於記憶中,封著封著,到了後來,連她自己也忘了,忘了這麼一段小小的往事。
再然後,小高陽漸漸長成了明媚的少女,父皇一道聖旨,十裏紅妝,她下嫁房家。
*
歲月真是一把殺豬刀。
在房家的生活,並不如她想象的那般美好,高陽和夫君無法琴瑟和鳴,甚至厭惡房遺愛的嬌氣﹑自大﹑不學無術。
她甚至根本不想和他同房。
少女時代的天真爛漫和熱情,就在這一日日的令人厭惡的時光中消磨,消失殆盡。
成熟女人在身體上的自然渴望,與日漸空虛寂寞的生活,使得高陽愈加煩躁,愈加渴望有什麼來改變自己如死水一樣平淡的日子。
可是無論是宴會,狩獵,看戲,還是番邦來的新鮮玩意,甚至是有人私下送來的男寵,都無法提起她的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