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致周汝昌先生(2 / 2)

但此鬆齋是否即是敦誠《潞河遊記》中的鬆齋(白筠)呢?我以為是。白筠雖住白潢別墅(已荒),但並非潢之子孫,隻是其遮人耳目之詞,實即梅溪。鬆齋園惟見:

樓台瓦礫,池沼荊榛,惟鬆數十株尚蒼然挺秀於荒崗殘亂石間,其下即老圃矣,憑吊久之……

我反複思索“老圃”何意呢?是白相國嗎?(他曾灌園於此)我以為不可能,他定葬於白家墳地,不可能獨葬荒崗亂石間,且誠等與他也無交往,難“憑吊久之”。是其他菜農嗎?更不可能。所以我以為此“老圃”實際指的即是雪芹、芹圃。他行為乖張,難入祖塋,故獨葬於斯。梅溪也即遷來相伴,離開西山,每日獨對挺秀之蒼鬆,讀書、誦經度日,故以“立鬆軒”署筆。

看“學刊”,有文章指先生以“立鬆軒”為佟氏,是脂硯臨終指定的遺稿整理人。這當然是以前觀點,不知現在怎麼以為?我猜想先生以前一定是注意到了第五十四回前那首題詩:

積德於今到子孫,都中旺族首吾門。

可憐立業英雄輩,遺脈誰知祖父恩。

尤其第二句。但佟氏雖旺(稱“半朝”),總不及皇家,不能稱都中旺族之首,其“祖父”即隆科多,他臭名遠揚,“舅舅不是人”,實在無什麼恩德傳於當世,且至乾隆時,早潰敗了。我說批者為康熙大帝孫女,雖有很多證據,這卻是最重要的力證。雖然當年我得出這一結論時,尚未見過戚本批語,未見過此詩。是作者著力描繪了宗祠“神主看不真切”,處處“九龍金匾”,處處“先皇禦筆”,引起了批者感慨,想起了她的祖父康熙,這位“兆姓賴保育之恩”,“百代仰蒸嚐之盛”,“功名貫天”的“立業英雄”的種種恩德:大清江山全靠康熙,一切“賴爺爺”。她家實為都中旺族之首,從康熙經雍正到乾隆,正所謂“到子孫”,但卻沒有哪一個“遺脈”包括乾隆,會記起先皇的恩德,徒知享樂而已。

因此,我以為批者實為一人,她即康熙孫女,皇位繼承人允的女兒,本應為公主,卻淪落優娼,實為千古奇事,令人感慨,因出紅樓一書。

再有,我謂她為書中惟一的真女,其他種種女兒都是她“一人”的化身。先生當年也曾駁說:書中種種做妓、為尼、為妃、做妾,金釧投井,可卿懸梁,三姐飲劍,二姐吞金,“這一切怎麼可能是一人呢?”“原無是人是事”,並強調我們的分歧。我以為先生誤會了,一直未有解釋,我的意思隻是說(芹、脂也這樣說)書中的種種女兒的真事(寶釵撲蝶、黛玉葬花等)都隻是她一人的事情(包括妙玉說“文是莊子的好”),隻是說她是惟一的真女,至於書中種種原是假話、假語村言:假家、假人、假事,純出胡謅,並不是說那都是真事,都是一個真女的事。否則怎麼是荒唐無稽、茫茫渺渺、太虛幻境呢?以賈(假)作真是不對的,反過來視甄(真)為假,也是不對的。賈家居大都,有寧榮兩府,榮府又分長次二房,子孫眾多,“隻預備接駕一次”,有皇妃,與史料不符。因其本是假話,假家,假人,假事;甄家人即真家人——記者石頭即作者的真家人,即曹家人。除“老爺太太”曹頫夫妻外,隻有“老太太”李氏、“別位太太”馬氏、幾個姑娘及一位公子。甄寶玉即雪芹——原無兄弟。而甄(真)家被抄之年,他剛過“十三歲”(寶玉“遇五鬼”之時也是“已過十三載矣”)。所以他生於1715年,是顒之遺腹子等等,都是不證自明的事。不是誰硬要讓他趕上當日繁華(以便著書),而是兩敦說他實實在在的在夢在憶“秦淮舊家”的“風月繁華”,盡管隻是“末世”,僅僅十三年!

不知先生以為當否?今日觀點有發展嗎?望來函商討。

此致敬禮

愚友後學閻肅林敬上

2001年10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