馱水的日子:溫來軍作品集42(2 / 3)

母親把一個雪人堆得有些高度,把凍得通紅的雙手放在嘴邊不停嗬氣時,我父親的馬把他馱回來了。一看到雪野上我的母親和雪人,奔跑的馬受了驚,把醉得一塌糊塗的父親從馬上摔到雪地,驚得母親大叫起來,跑過去扶起父親。不省人事的父親像一攤爛泥,沉重得讓母親根本無法把他拉起來,她喊叫了幾聲,四周靜悄悄的,地窩子裏的人根本聽不到。母親急了,扔下父親,跑回自家地窩子,推醒外婆,和外婆一起把父親拖進地窩子。

父親的身子快凍僵了,母親也顧不上羞,和外婆從外麵弄來雪,忙碌了大半天,一下一下地把父親凍僵的身子搓成紅瓤西瓜似的,使父親恢複了知覺。父親睡了一夜,才從醉酒中醒來,想了好久,才弄明白是怎麼回事,爬起來道聲謝,頭也不回地走了。這就是我父親的作派,什麼時候,他都把自己整得像塊鐵似的,撐得很硬。

那個時候,還沒有一點跡象表明我父親和我母親有走到一起的可能,我父親當時甚至連看都沒多看我母親一眼,好像我母親救他是件應該的事情。其實,他的整個心思已經回到醉酒前,壓根兒對別的女人沒一點感覺。外婆後來告訴我們,我母親對父親漠然的態度還頗有微詞,說這個人怎麼這樣,連個好臉色都沒有。

外婆當時還怪我母親,她說,他正在傷心處,就別怪他了。

我父親從團部喝醉回來,外婆已經猜到他失敗了。但外婆當時絕沒想到,這個年輕英俊的連長,今後能和自己的女兒結成一對。外婆心裏也明白,想嫁給連長的女人很多,還輪不上剛到塔爾拉才半年的女兒。

果然,連長被團部幼兒園江文英拋棄的事傳開,有幾個自我感覺良好的甘肅四川女人認為機會來了,像蒼蠅似的湊上去。我父親還處在極度悲傷之中,胡子拉茬的,誰也不理,隻是一個人喝悶酒,連隊的事也一副不管不顧的樣子。父親的頹廢樣子,把副連長高興得上躥下跳,心想自己機會來了,扯著大嗓門到處喊叫人鏟雪,說是上級要來檢查工作。副連長想著上級來看到連長頹廢樣子,會認為把一個連隊交給這樣的人不適合,肯定會撤了他的職,這樣就能把自己扶正。

誰知,上級領導是來檢查安全的,怕積雪壓蹋地窩子,看到三連的雪鏟得幹淨,沒有什麼安全隱患,便滿意地走了,一點都沒責怪我父親的意思。副連長空歡喜一場,生了好長時間的悶氣。

過了一個多月,我的父親突然間把悲傷化為力量,振作起來,剃掉胡子,吹哨子把大家從地窩子喚出來,告訴大家快過年了,得搞些娛樂活動。

有人說,就這麼個地方,除了雪多,要啥沒啥,人在地窩子裏住著都嫌憋屈呢,怎麼娛樂?結了婚的好說,可以互相娛樂,這沒結婚的拿啥娛樂?

我父親早有準備,他沒責備說怪話的人,隻是笑了笑,說,大家都想想,會有辦法的,活人還能叫雪憋死?咱這不是雪多嘛,就不能在雪上做做文章?

雪能做啥文章,除過能化成水喝外,還有啥功能!咋樣娛樂?

我父親說,大家就不能動動腦子?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快成啥了。大家說說看,咱們現在最缺啥玩意?最缺的還不是住人的房子!咱沒條件蓋啊,要我說呀,遠話咱沒法說,何不趁現在有閑功夫,就用雪搭房子耍。材料是現成的,要多少有多少,你想搭成啥樣都行,咱何不先練習練習手藝,多開動腦筋,先把這雪房子搭建得漂亮些,等哪天咱能蓋房子時,手藝有了,創意也有了,多好!要不這樣吧,咱就開展個搭房子競賽,看誰家搭的好,搭得精妙,到時讓大家來評,評出一、二、三等獎來,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