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雨曉風初歇,紗窗旭日才溫;繡幃香夢半蒙騰,窗外鸚哥未醒。蟹眼茶聲靜悄,蝦須簾影輕明。梅花老去杏花勻,夜夜胭脂怯冷。
寫罷,鄭板橋問這家主人姓什麼。老婦笑道:“有辱先生雅問,老身夫家姓饒,有五個女兒,嫁出去了四個,隻留這個老姑娘在身邊,今年已經十七歲了。”
饒家母女到底是江湖上走動過的,粗通詩詞,細揣詞意,知道鄭板橋不懷好意,寫豔詞勾引良家婦女。饒太太見鄭板橋有意抬舉老姑娘,幹脆順坡滾驢,直截了當地告訴鄭板橋:“老婦聽說先生失偶,身邊少個打水做飯的,若先生不以小女粗醜,老婦願奉小女予先生,在身邊侍候。”
鄭板橋心中樂開了花,表麵上還要裝裝純潔,推辭道:“佳人國色,誰不憐愛?隻是我家境清苦,怕將來有屈了令千金。”饒太太知道鄭板橋說假話,笑道:“養個小妾要不了許多銀子,但老婦能跟著先生討幾口飯吃就夠了。”
話都說到這個分上,鄭板橋還有什麼說的,當即答應下來。不過明年他要參加會試,自己的政治前途如何就在此一舉了,便告訴饒家母女:“明年是丙辰年(乾隆元年,公元1736年),朝廷開科取士,如果一切順利,差不多後年我就能回揚州娶你,不知道你能不能等我?”
饒家母女也是知書明理的人,若鄭板橋能中個進士,她娘倆怕不得跟著風光?當然願意等。鄭板橋身邊也沒什麼值錢的物件,便把剛才題的那闕《西江月》作為聘禮,讓她安心等待,等他考完,便回揚州。
果然功夫不負有心人,乾隆元年的會試中,鄭板橋一舉中榜。中了進士,便是天子門生,那是何等的風光。鄭板橋中了進士,自然在京中應酬多了起來,達官顯貴家也沒少溜達,這一來二去,就是一年光陰。
饒家母女在揚州苦等著鄭板橋,可兩年過去了,鄭板橋音信全無。娘倆也沒個生計,日子久了,家常用度便成了問題。為了糊口,娘倆隻好變賣了家當細軟,連祖上留下來的五畝地都變了現錢,生活異常艱難。
當地有個富商,也聽說過饒家小姐的才貌,知道她家現在受窮,便想趁火打劫,托人捎話:“若五姑娘垂愛,當以七百金做聘。”七百兩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要是五姑娘嫁過去,那就是現成的姨太太,享不盡的榮華富貴。
饒太太有些動心,想答應這門親事。倒是饒小姐骨頭硬挺,她相信鄭板橋是個正人君子,丈夫一言,駟馬難追,鄭板橋絕不會負她的。她告訴母親:“我們已經和鄭先生有了婚約,若先背義,將來傳出去,女兒難做人。七百兩銀子早晚也有用完的時候,不如再等等吧,相信板橋先生最多一年,便來接我們娘倆。”老娘心疼女兒,隻好應承下來,推掉了這門親。
也許是饒家姑娘的真誠守信感動了上蒼,在饒家母女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時候,有位江西的富商程羽宸先生,有事路過儀征,在一家茶館前看到一副鄭板橋寫的對子:“山光撲麵因朝雨,江水回頭為晚潮。”大為讚歎,便問板橋是何人?茶倌笑道:“先生也是個久經江湖的,怎麼會不知道板橋的大名?先生但去揚州,隨便問誰,都能打聽得到板橋的住所。”
程羽宸愛才心切,連夜趕到揚州,一問才知道鄭板橋已經進京趕考了。不過程羽宸倒是從側麵打聽到了饒家母女為等鄭板橋而甘心受苦的事情,深為感動,當即拿出五百兩銀子,算是替鄭板橋出的聘金。有了這大筆錢,饒家的日子頓時翻了身,也不愁一日三餐用度,安心等待板橋歸來。
鄭板橋確實是個正人君子,何況此事關乎一個良家女子一世的聲名,他哪敢怠慢。乾隆二年(1737)的時候,鄭板橋終於回到了揚州,為程羽宸素昧平生卻慷慨相助的義舉感動,更為初次見麵便卻以身相許、誓死不棄信義的饒小姐所感動。
不久鄭板橋就在揚州風風光光地迎娶了饒氏過門。雖然老夫少妻年歲相差二十多年,但卻非常恩愛。後來鄭板橋得任山東濰縣知縣,饒氏跟著丈夫去了濰縣,做起了知縣夫人,成就了一段風流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