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封之事一旦開啟,秀梅媽媽的臉上頓時爬滿了淚水。
安茗說,媽,你那是愛。既然你愛我爸,你怎麼又嫁給了他?
王秀梅遲疑了一下,說,他?然後‘哦’了一聲,說,你是說老朱吧。老朱是個好人,我們同村,還是小學同學,據他說他一直都喜歡我,我哪知道,我嫁給你爸以後,他一直未娶,你爸犧牲以後,他就托人上門提親,我開始沒答應,等方家的兩位老人先後故去,我想離開那傷心之地,我提條件,說方偉勳不得改姓,以後也不生養,他都答應了,於是就嫁回來了。愛不愛的,我不知道,我隻知道,這人啊,得活著不是。要不是他,你哥現在能不能成人都難說。
這時楊誌遠見時間也差不多了,和方偉勳走了過來。安茗介紹,說,媽,這是楊誌遠,我大學同學,你女婿。
王秀梅說,同學啊,好好好。
楊誌遠叫:媽。
王秀梅‘噯’了一聲,直抹眼淚,說,看著你們都長大成人了,老方也可以安心了。
安茗說,我們去方明爸爸的墳前拜祭過了。
王秀梅說,我那年和老朱走到一起前,特意去你爸的墓地看過一次,後來啊,想去,又不敢去了,不好意思,怕老方怪我。還好,他有那麼多戰友陪著,不寂寞。
安茗抱著王秀梅,說了一聲,媽。
眼淚又無遮無擋地掉了下來。
楊誌遠和安茗是第二天下午離開的。
張順涵盡管事多,但他並沒有走,始終留在了縣裏。接到楊誌遠的電話,就和蔣海燕來了,這次縣裏的一幹領導沒有隨同前來。這麼大個市長,坐在朱家有些破敗的廳屋裏,端著朱家那個殘缺不全的茶杯,喝茶。楊誌遠留意了一下,這刻的張順涵表情自如,他喝著秀梅媽媽沏好的茶,倒也不見其皺眉反胃。觀其行知其人,楊誌遠感覺張順涵此人應該並不官僚。張順涵感歎,說,我沒想到在我們市裏還有這麼貧苦的漁村,看來我們的工作沒做細,有待改進。
楊誌遠說,任何地方都有貧有富,哪能一碗水端平。
張順涵說,蔣總,你們財團是不是可以和這個漁村結成幫扶對象啊。
蔣海燕笑,說,即便是市長不說,我也有此想法。
朱福海和王秀梅一直都以為張順涵是楊誌遠的朋友,現在一聽是市長,都嚇了一跳。楊誌遠自然知道張順涵和蔣海燕這話的意思。蔣海燕如果不是因為他楊誌遠和安茗,豈會注意這麼一個小漁村,現在各省都在搞對口扶貧,沿海如此,本省也是一樣。幫誰不是幫,那還不是企業一句話。如果由蔣海燕她們財團與秀梅媽媽她們村結成對子,由蔣海燕的財團對該村進行幫扶,雖說有人情的因素在裏麵,但也不存在違紀違規,說不定還真能讓漁村早日脫貧致富。能幫一把是一把,楊誌遠想了想,就由了張順涵和蔣海燕,領了他們的情。
他想起昨天和方偉勳談過的話,方偉勳高中畢業,不同於一般的漁民,有些想法,就是沒有經驗。
楊誌遠對以前和張平原、楊建中就扶貧問題有過的那次談話印象深刻。他笑,說,張市長,市裏麵有沒有水產公司或者是海產品集團這類的公司,你看能不能讓村裏選幾個偉勳他們這樣的年輕人去大公司學習學習,開開眼界,學些養殖技術和商道,回來也好帶領鄉親們致富。
張順涵笑,說,誌遠,你這個想法不錯,扶貧,與其扶錢,不如扶技術,好。這個我來安排。你這是送了我們一個全新的扶貧新思路。
楊誌遠哈哈一笑。
離開秀梅媽媽家的時候,楊誌遠把一萬元錢,偷偷地放在秀梅媽媽睡房的破毯子裏。至此楊誌遠留下的二萬元私房錢,就全用在了這趟沿海尋根之旅上。
楊誌遠和安茗留下了一萬元,同時也帶走了一樣東西。那就是方明爸爸和王秀梅媽媽年輕時在縣照相館照下的唯一一張合影。照片是黑白的,上了色,方明爸爸帽子上五角星被描了紅色。照片上秀梅媽媽,紮著馬尾辮,一臉的燦爛。而方明爸爸,眼睛正視著前方,黑白分明的眸子,炯炯有神,那一刻,楊誌遠似乎看到方明爸爸的嘴角滑過一絲欣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