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誌遠跟在省長身邊,隨著人流往裏走,林原的經濟在全省來說還比較落後,人們的消費觀念也都比較落後,但即便如此,許多人的手裏都捧著鮮花,或一朵二朵,或一束二束,也有年紀大一點的人,手裏拿著香燭鞭炮。
周至誠也沒想到現場的市民會來得如此之多,他回頭看了一下跟在後麵的徐建雄和胡捷一眼,說,無論如何,你們今天的首要任務就是要確保今天現場民眾的安全。
胡捷是第一次看到林原群眾這種自發組織的如此浩大的場景,他心裏暗自感到後怕,心想好在聽從了楊誌遠的建議,解除了現場的戒嚴,要不然這麼多的群眾來到現場,警察如果硬是不讓人家進入,那麼發生警民衝突隻怕在所難免。如此場合一旦發生衝突,誰又敢保證不會發生人員傷亡的事情,真要這樣,這事情也就越鬧越大了。
場外熙熙攘攘,越往裏走,秩序反而井然有序,安安靜靜。人們都自發地地排著隊順著一條預留的通道依次繞著廢墟給遇難者獻花,鞠躬行禮,表達哀傷。
楊誌遠隨同省長走過街口,一下子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難怪林原的許多花店都沒有鮮花可賣,因為林原所有的鮮花隻怕都已彙集於此,但見10橋墩至15號橋墩總長125米的廢墟之上,層層疊疊都是各色的鮮花,以白色的花種諸多,間或鑲嵌有黃紅藍紫的各色鮮花,這裏簡直就是一個花的海洋人的海洋,現場莊嚴而肅穆。而點點的燭火成橢圓形,在六個橋墩的外圍圍了一圈。林原人的祭奠習俗其實和各地一樣,從來都是用白幡來送別亡靈,度化死者的。但這一次,林原的民眾一改常態,除了在六個橋墩上掛滿白幡,在係著小浩天的紅領巾的那個橋墩上,同樣密密麻麻地係滿了許多的紅絲帶。在橋墩和橋墩之間,有橫幅上麵寫著:小浩天,你在哪裏,媽媽等著你回家吃飯!
林原,你還我一個健康可愛的孩子!
楊誌遠還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震撼人心的場景。那橫幅上的話語既有市民們美好的祝願,也有對官僚的聲討。什麼叫民心不可違,這就是最好的注釋。這一刻的楊誌遠雖然滿腔悲傷,但他同時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力量穿透心靈,天地在這一刻為之渺小。
楊誌遠看了周至誠省長一眼,這一刻的省長,表情同樣是悲哀的,但悲哀之中,楊誌遠還感到了一絲冷峻,這同樣是一種力量,它會讓許多的官僚為之付出沉重的代價。
楊誌遠隨同省長把花放到了10號橋墩下,這天的林原依舊是下著絲絲細雨,天空陰沉沉的,空氣中流動著一種無語的憂傷。此時,早有人認出了前來悼念的周至誠省長,人們靜靜地看著周至誠在10號橋墩前鞠躬,然後靜默了三分鍾。
如果說沉默是一種力量的話,那麼這一刻的楊誌遠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這種力量的存在,在現場彌漫,所有的一切都停駐了,這是對遇難者的悼念,也是對生的敬畏。
三分鍾後,有人在輕輕地抽泣,有失蹤者的家屬跪倒在周至誠的麵前,說,周省長,我們需要真相啊。
周至誠默默地依次把跪倒在地上的人們攙扶起來。周至誠默默地做完這一切,省長麵對大家,擲地有聲地:蒼天可鑒,我周至誠一定會還給林原人們一個真相,告慰遇難者的亡靈,這個世界可以沒有金錢,也可以沒有我周至誠,但不可能沒有天理良心。
周至誠深深地向林原的父老鄉親鞠了一躬,動容地說,作為省長,我周至誠愧對大家了。
楊誌遠知道,從省長提議召開常委會,向林原派駐調查組的那一刻起,真相就像是午夜的末班車,雖然姍姍來遲,但它總還是會來,藏是藏不住的。
胡捷一時隻覺得膽戰心驚。
現場沒有喧嘩,有的隻是沉默,有小提琴愛好者,拉起了一首淒涼的小提琴曲,楊誌遠對小提琴知之甚少,盡管他不知道這是一首什麼曲子,但音樂和心靈是相通的,楊誌遠能感受得到這些充斥在空中的音符,淡淡的,憂傷的,有如絲絲細雨,從天堂淡淡地隨雨飄零,慢慢地沁入人們的靈魂,讓人感到無盡的憂傷,讓楊誌遠忍不住想哭。
安茗依在楊誌遠的身邊,淚流滿麵,安茗知道這首憂傷的小提琴曲的出處,這是德國小提琴家德爾德拉(Drolla)為紀念舒伯特而寫的《紀念曲》。這是一首充滿憂傷和傷情的小提琴曲,很適合今天這樣的一種傷別的氛圍。
琴聲憂長渺渺,現場一片肅穆,楊誌遠默默地祝願那些飄蕩在高架橋附近的靈魂,一路走好!希望那個叫天堂的地方,時時公平公正,處處鳥語花香!
(同時也在此祝福北京,祝願那些在北京的暴雨中冤死的靈魂,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