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徹肺腑的魚17(1 / 3)

16

“我不管,你不解決,我就纏著你。”

“小劉,你是不是愛上他了?”

帥嶽客聽到這裏,心提到了嗓子尖尖上,屏住呼吸,大氣不敢出一聲。

“這是我的私生活,你不要管。反正你要幫帥嶽客解決工作問題。什麼時候解決,什麼時候就不纏你大廠長了。”

劉賽男把他們的關係劃進了私生活的範疇,那就意味著他們不是一般的關係。劉賽男也在心裏愛著他?為他的工作今天跑這個部門,明天跑到那個部門,真是操碎了心。如果不是為了愛情會這樣貼心?

帥嶽客心裏好高興。

全省職工業餘歌手大獎賽他一定要拿到名次。

6

呂佳走了。

呂佳帶著深深的失望走了。帥嶽客把呂佳送到火車上,兩人默默地站著,久久無言。直到響起發車的信號,招呼送親友的人下車時,他才下車。

“祝你幸福。”列車啟動了,呂佳趴在窗口對他說。

望著遠去的列車,帥嶽客生出一種對呂佳的愧疚感。那感覺慢慢地浸滿了一腦子。

昨天下午,帥嶽客接到呂佳從招待所打的電話,告訴他走的時間,並叫他晚上無論如何去她的招待所。

“我擔心你不會來。”

帥嶽客一進門,呂佳就說。

“我帥嶽客還沒失約的先例。”

“你的決定無法更改了。”

“我從沒想過要改變自己的決定。”

“十年後,你會後悔的。”呂佳停了下,又說:“也許不要十年。”

出了火車站,帥嶽客心中始終浮起一種不安的躁動,似乎有不祥的預感壓在心頭。“人生就是選擇。”誰說的?帥嶽客記不起了。他隻知道是目前青年人裏最時髦的哲學觀點。人生的十字路口,像個不等式,有無數組解。究竟要選擇哪一組,才是最佳選擇?也許他永遠也不會明白。

“那是帥嶽客,他唱得挺棒,”

三個女中學生和他擦肩而過,在他身後議論。中學生那透明的連衣裙裏,透出一對戴著白乳罩的聖潔的蓮盤。帥嶽客經常聽到這種議論,每次都有一種滿足感。每當這時,他便挺一挺胸,裝出一副明星風度。不知為什麼,今天他裝不出來。

帥嶽客回過頭,想再看一看那三個嬌嫩的女學生,然而看不見了。帥嶽客不由得又生出一絲淡淡的愁緒,莫名的悵惘也越來越重。他為什麼選擇那支《一無所有》?而偏偏又是那支《一無所有》使他認識劉賽男?是命運的暗示?抑或是巧合?

他似乎又看到了呂佳臨走時那失望的神態,看到了那張美麗的又充滿愁緒的臉。

7

又過了半年,時間是年底。

全省職工業餘歌手大獎賽,帥嶽客一舉奪魁。在電視熒屏上一再露臉。他選的歌曲又是《一無所有》。就在他興衝衝地捧回獎杯時,市化工廠發生了一件他沒預料到的事。

帥嶽客被辭退了!

這簡直如冬天裏一聲驚雷,把帥嶽客打懵了。

市化工廠是全市體製改革的試點單位。一個月前,在全廠範圍內競選了一次廠長。新廠長上任點的第一把火就是精簡機構,壓縮科室人員。為了吸取往年喊而不做的教訓,這次一刀切,不管什麼科室,也不管這個科室現有編製滿沒滿,全部壓縮百分之十。不足十人的單位,一律減一個。誰說情也沒用。被減下來的人,全作編外,也可停薪留職自謀職業。帥嶽客不算團委的人,團委除帥嶽客還要減一個。劉賽男得知縮減科室幹部的信息後,新關係、老關係四處活動,無奈新廠長的態度鐵板一塊,沒半點鬆動的餘地。對帥嶽客,劉賽男有一種深深的負罪感。這種感覺,自從她意識到,就團委副書記的能量和權力,無法幫他解決時,她覺得對不起他。

“你曉得了?精簡機構的事。”

帥嶽客沒吭聲,頹喪地點點頭。

“有零點一的希望,我也會替你爭取,實在是沒辦法。”

劉賽男的眼睛裏充滿愧疚,反而缺少了往日那種溫柔多情的成分。她今天特別像一位女幹部,一個稱職的團委副書記。帥嶽客想。

也許是這一切來得太快,太突然了,帥嶽客那不爭氣的淚水浸到了眼眶邊。為了不讓它流出來,用手擦了擦。這一擦,反而把淚水擦出來了。眼皮也有些發紅,有些幹澀。

“要不,到勞動服務公司搞一段,等風一過,再把你搞到團委來。”

帥嶽客覺得劉賽男在安撫他。

自從新廠長吹出縮減科室人員的風後,帥嶽客就清楚地意識到他這臨時工的危機是什麼。但他沒料到的是來得這麼快,這麼猛。

“劉書記,”帥嶽客第一次這樣叫劉賽男,“你的好處我不會忘記。你有你的難處,就不麻煩了吧。”

8

帥嶽客從市化工總廠回家剛剛半個月,就收到呂佳從特區歌舞團的來信。來信說,老板對他表示遺憾。二個月前,他們已從北方某城市聘了一個男高音。呂佳還在信中說:“我春節結婚,歡迎你來做客。”

接到呂佳的信後,帥嶽客更加憂鬱。剛剛從市化工廠回來,有時還替母親看看煙攤。後來,他幾乎沒光顧過煙攤了,每天坐在閣樓裏,望著窗外荒涼、淒慘的荒灘,望著茫茫洞庭湖。

角樓裏常常飄出一支比以往更狂放、更憂鬱、更沙啞的歌。

臨時工

那年我十八歲,不知道什麼叫自卑,也不知道什麼叫不公平,我的天真,我的幼稚,使我幹出了很多傻事,想起那些傻事,現在還心酸。

那年,一個遠方親戚受我父母之托,替我找了一個臨時工,當時,我的心情如朗朗春日似的暢快,全身都沉浸在清馨和甜蜜中。春節一過,我就懵懵懂懂地跟隨遠房親戚進了嶽陽城。

遠房親戚領我去報到,剛行至工廠大門前,我的雙腳被什麼絆住似的,慢慢變得遲緩,半天提不起來,邁不出去,而且心如手扶拖拉機的發動機似的,“嘭嘭”跳。我想,隻要踏進那張用白瓷磚裝飾的大門,我就成了村裏人人羨慕的工人了。工廠,到底是工廠,大門前這廣場,比我們村裏的曬穀場大十倍還不止,真有些像我在電影裏看到的天安門廣場的氣勢,廣場中心有一個花壇,大冷的天氣,花開得挺歡,冬天裏還開這樣多花,簡直是奇跡。原來冬天也有花草。更奇怪的是,那花不是栽在地裏而是栽在我們鄉下用來醃菜的壇裏。壇子壘成寶塔形,挺好看。大門兩邊,是兩個大鏡框。裏麵掛的都是戴大紅花的照片。後來我聽說,那大鏡框裏的照片一年一換,那些戴大紅花的人,都是廠裏的先進工作者。如果我的照片能掛到這個鏡框裏,那比爹爹貼在牆上的獎狀風光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