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昏暗的地下室裏,
每個如水的夜晚,陳牧見不到如水的月光。
四周洞黑,
他睜著眼睛靜靜處於這孤寂中。
說實話手腕沒有初始那幾天鑽心的疼痛了,可能已經麻木。
或者這樣說,陳牧也確為非常人,這樣的靜,這樣的孤,他守得住。
不焦不躁,不煩不瘋,不怨不苦。
因為,心甘情願吧。
醒來,並不知道這裏為何處,手腕已經被釘住,鑽心的疼叫他瞬間冷汗浸身。
這時候是想走的,哪怕是廢了這隻手,哪能被人這樣困住?
卻,還沒見到是誰下此毒手,就已經聽見了她的聲音。
這裏是地下室吧,她的聲音從外麵的走道上就這麼像蒙著一層霧般撞了進來。
“犰犰,”是人先叫的她,
“誒,楊阿姨。”她好像在笑,
“今天買的什麼菜呀,這大一包,”
“我想煨點藕湯喝,買了點大紅藕,還有點排骨,”
“用紗吊子煨撒,煨出來的是紅湯,”
“嗯嗯,我最喜歡喝這種紅藕煨的湯——”聲音漸小,上樓去了。
陳牧突然間就像安了心,也許,是熟悉的武漢話,也許,純粹就是聽見了她的聲音。
無論是誰將他弄到這裏已經不重要了,想怎樣,也無所謂了。
記得她這麼問,“一命抵一命!抵得了我,我的兒子呢!我的兒子呢!!”
記得他這麼答,“會還的,統統都會還給你的。——”
當時確實沒想到如何具體去“還”,總想著不過一條命,她拿去就是。
現在清晰了,這就是“還”,陳牧不禁莞爾,“還”的方式也很“對口”:囚禁對囚禁;他在她下ti上拔開了一個大口子,她在他手腕上鑽深了一個小洞——
如此這般,也就心甘情願了。初一如何華麗精致地折騰他,也就無所謂了。因為,沒有興趣了解原因;因為,一切已經化成了一個“還”字,簡單而分明。
肉 體的疼痛對於陳牧而言真不算什麼,他是個忍得了疼痛的人。媽媽發病時,咬著他的胳膊,生生扯下一塊肉,陳牧不疼。精神上的疼才是難以承受的,就像高犰如何踢打他,如何捶打他,都不疼。疼的時候是,她躺在床上邊哭邊叫,“我對你又不壞,你說給你媽媽超度,我天天念經。你幫我綁到那個鬼地方,我妹妹生命垂危,我爸爸心力交瘁,我那大個肚子,——你就是存著這個心啊,我要死了,一命抵一命,——誰稀罕你的命!誰稀罕!”
每個如水的夜晚,
陳牧會靜靜睜著眼睛注視這黑暗,靜靜體會孤寂,靜靜體會疼痛,不怨不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