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麼時候攪水的聲音停了,他還在猜想她在幹什麼,刷的一聲一股涼水順他脖子流到了背上,他打個冷戰轉回身來,千代子手捏著毛巾馬上要跑,他一下抓住了她的手,她咯咯笑著彎下身去,向他求饒,“我叫你哥哥行不行?”“不行。”他握著她的腕子,另一隻手伸到她頭上,把她頭發撲拉亂了。千代子“噢、噢……”笑的接不上氣來,一股暖洋洋、帶點牛奶味的氣息從她的頭發裏,脖子上散發出來。他不自覺的深深嗅著,渾身的血都熱起來了,他低下頭去忍不住要親一下那散出這麼誘人的香味的頭發和脖子,可剛剛一觸到那軟軟的頭發,又立刻把腰直了起來,臉臊的直冒火。他發現自己在幹壞事,幹下流事,他想起老宋的警告,還想起老家關帝廟上一副對聯。那對聯是他們老師寫的,對他們講解過那詞意:“忠臣孝子皇天保佑,邪男淫女看我大刀!”小小年紀要作邪男淫女嗎?

千代子已經感到他的呼吸噴在脖子上,嘴唇觸到頭發了,用一隻手捂上臉,遮住了恐懼和羞澀,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她失望的抬起頭來,看到他在出神。

“你怎麼了?”

“我們不是在作壞事吧?”

“什麼!你!”千代子打了他一拳,象埋怨又象賭氣念叨了些什麼,又狠狠的捏了一下他的腿。他“哎喲”一聲。

“你疼了嗎?真對不起!”她跪在地上,雙手抱住他的腿,把臉貼在她剛剛捏過的地方。

兩個人都冷靜下來了,手拉手去打水,打水之前千代子叫虎子也洗個澡,虎子隻把上衣脫下,洗了頭臉,千代子用毛巾沾上水輕輕給他擦洗紅腫並帶有青傷的背。千代子淘米的時候,虎子按老大娘的指點在門外挖了個灶炕,坐上鍋,把老大娘送來的幹樹枝、木片點燃了。

米淘好,他們倆並排坐在灶炕前燒火。虎子添柴,千代子抱著腿坐在一邊哼著歌,那是四國地方一個小調,嘹亮開朗,不是那種纏綿悱惻尾音拖的很長的調子。

虎子看著她,思想鬥爭了好一會,試探的說:“千代子,我們倆是好朋友嗎?”

“當然是,唯一的,最好的。”

“你相信我的話嗎?”

“相信。”

“我想告訴你件事,除去你媽媽不要對人講。”

“神仙作證。”

他把嘴靠近她的耳朵,有點緊張,可是一字一字的說:“別信人們胡說,你哥哥是個好人。”

千代子一下抓住了他的手,緊張得手直發抖。

“你知道些什麼?”

“在中國的皇軍,都象山崎那樣壞,殺人放火,強奸婦女!可也有些日本人反對他們,對中國人好,是中國人的兄弟,這樣的人我親眼見過。他們就叫反戰同盟!”

“可那是叛國,對天皇不忠,給日本帶來恥辱。”

“不,千代子,不是這樣,燒殺搶掠的日本軍隊才是日本人的恥辱呢!比如說,一個人打我,一個人保護我,你喜歡誰,就算這人不是你的哥哥!”

“別說了,別說了。”千代子困惑的發了一會呆,“他給家裏帶來多大不幸啊!我就因為受不了老師和同學的白眼才退學出來找活幹的,誰也瞧不起我們。”

“千代子……”

“這些事我弄不明白。我們不管他,我作我的日本人,你作你的中國人,可是咱們倆好,永遠好。”千代子撒嬌的把頭靠在虎子肩上,虎子可憐她,心疼她,想盡快讓她明白她哥哥的行為是好的,是正當的,可又沒有什麼好辦法,歎了口氣,拉過她的手來想先安慰她一下。

“噓。”千代子象隻小鹿似的伸長脖子仔細聽了一會。

聽到了腳步聲,跑步來的,哢哢哢哢,不是一個人。千代子離開他,要站起來。

虎子不放她的手,似叮囑又似詢問:“明天晚上?防空洞?”

千代子點點頭,又捏了一下他的手。

跑步的人上來了,一二十人,帶著槍,是警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