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燈亮著,全體華工都立正站在飯桌前,山崎光著膀子,馬靴馬褲,雙手叉腰站在一入口的空地上。
張巨報告說:“藥品部十四名全部到齊!”
山崎動也不動,壓著嗓子說:“麵對大家,一列站好。”
藥品部的隊伍站好了。山崎怪叫了一聲:“全體立正!”
他換了個位置,側麵對著大廳,說道:“你們是征用工,和日本人打架,這是犯上,是紀律絕對不允許的!凡是昨天到勤勞部去的人,本來都應當受懲罰!既然勤勞部格外恩典,我也不再追究,可是你們要記住,今後決不許重犯!”
他往前走了幾步,呼的一聲轉過臉對準藥品部的人吼道:“但是對於造成這次事件的禍首,決不能寬容!日本人的尊嚴是不準侵犯的!”
人們大氣也不敢出,擔心地把目光集中到張巨身上,張巨把牙咬緊,腮上肉直抖動,渾身都繃起了肉圪墶。
可是出人意料,山崎叫道:“韓有福!”
韓有福答應聲:“有。”渾身發起抖來。
“出來!”山崎上去一把揪住韓有福,把他拉到了隊前,韓有福麵無人色眼看褲子就濕了,山崎左右開弓打著他的臉問:“幹活時躲懶了嗎?惹日本工人生氣了嗎?跟日本女人胡搞了嗎……”韓有福左邊一歪,右邊一歪,連連答應:“是我,是我,是我!”隨後山崎把韓有福兩手一拉,反身一背把他掄起來摔倒,摔倒後喊他起來,起來又把他摔倒,沒一會工夫,韓有福暈過去起不來了,山崎自己到洗臉室用防空水桶提來一桶冷水,兜頭潑下去,韓有福抽搐兩下,大喘一口氣,叫道:“媽呀……”
“起來!”山崎用腳踢著他,伸手又要去背起來摔他,華工中有個上年紀的人不顧一切向前跑了一步,跪了下來說:
“山崎先生,饒了他吧”……
接著又有幾個人跟著跪下了,大部分人隻是沉默地站著,特別是藥品部的人一個沒動。山崎仍不停手,不知誰挑個頭,大家一起喊了起來:“請山崎先生住手!”一邊喊一邊朝山崎圍了過去。山崎驚住了,心慌的問:“你們要幹什麼?要幹什麼?”
這時已到上班時間,會社打電話詢問為什麼華工沒去上班,有道報告了這裏的事。勤勞部長作了吩咐,並叫山崎親自接電話。山崎走後,有道進食堂一看,暗自搖搖頭,勸大家趕快開飯,吃完飯該上工的上工,該休息的休息,並喊藥品部的人把韓有福扶回宿舍去。
飯端來之後,誰也沒心思動筷子,開始還是不自覺的,後來人人都發現別人不吃,自己也決定不吃了。
有道見既沒有人吃飯,又沒人肯上工,隻好再打電話給會社。半小時後,警察署長和勤勞部長在武裝警察護衛下坐著摩托車來了。一時空氣更加緊張。山崎已回避出去,有道報告了事情經過,兩位官長商量了幾句,就走進了食堂。有道先說了幾句:“我們興亞寮內部鬧了點糾紛,驚動警方來,實在很過意不去,我自己也有管理失當的責任。我們是屬於勤勞部領導的,現在就請部長先生訓話吧。”
勤勞部長先把整個屋的人從左至右看了一遍,把手一攤說:“我看沒有什麼大事吧!韓有福犯了錯,山崎先生教訓他一頓,是應當的。但是處分重了些。山崎先生脾氣不好,大家是知道的,難道還不能諒解嗎?大家心裏不高興,我全明白,有什麼要求,可以提給我,我盡量解決。會社方麵是體諒大家的辛苦的,可是上工還要上工,耽誤了生產,就不是我能負責任的事了!”
張巨要舉手,宋玉珂按住了他。好半天過去,華工們沒一個人說話。無可奈何,警察署長出麵宣布說,他從維持治安、確保生產的立場,作以下決定:打傷的華工送醫院治療。“藥品部”的人加了一夜班,今天放假。其餘的人立刻上班。中午給大家加一碗飯,作一個好菜,請大家立即執行。不然就請警察押送了,說著警察們全副武裝走了進來。
華工們妥協了,在警察監視下離開了食堂。
躺到床上,張巨埋怨宋玉珂:“既鬧到這一步,為什麼還不豁出去講講條件,要他們今後不許打人。”
宋玉珂說:“他們是來找帶頭人,來抓人的,法西斯那有聽取奴隸意見的事?隻能軟磨,不能硬鬥。經過這次一鬥,他們總會有所顧忌,表麵會對我們鬆一點。可內裏說不定更緊戰局越對他們不利,他們會越凶狠,我們可別大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