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1 / 3)

她記得那年的洛陽,雪花漫飛舞。

堪稱洛陽三大富商之一的岑家大宅幽然傲立於城北一隅,門口兩隻巨大的石獅子相並而立,卻在風雪中失去了往日的傲然風采,隻瞧見厚重的冰雪層層覆蓋於屋頂瓦簷之上,漫的雪花洋洋灑灑飄然落地,最後竟然與汩汩流淌的血水連成一片,在整個大宅中蜿蜒擴張,一路蔓延開來。

她和哥哥躲在柴房的瓦缸裏,被一個木板微微遮住,房門微閉,屋內光線昏暗而逼仄,院中的雪花被疾風吹進了屋內,地上鋪了薄薄的一層雪片,好似初冬時清晨時分凝結的霜。

房內安靜得嚇人,唯獨能聽到的便是風雪呼嘯而過的聲音,它們如狂風暴雨般不斷傳來,凜冽肅殺。年僅八歲的她瑟縮著不斷抖,低聲問那個摟抱著自己的少年:“哥哥,爹和娘是不是死了?”這話時,也許,她尚未懂得死為何物。然而哥哥溫暖的身體卻瞬間僵硬,好一會兒,才揉著她的頭,低聲道:“不會的,可宣,不會有事的。”

她望著哥哥肅穆的臉和緊抿的嘴唇,緊張的情緒細細密密的包圍著他們,她仍舊不甘心,再一次顫顫的問道:“哥哥,我們是不是也會死?”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或是年幼無知,懵懂的她將少年不敢麵對的話直白的問了出來。

少年緩緩偏過頭來,漆黑的眼眸似出神般盯著妹妹,許久,才複又把妹妹緊抱在懷裏,如同自語般低低了一遍:“不會。”他握緊手心裏那枚血紅色的玉佩,再一次低語道:“不會。”

那玉佩,在明暗不清的雪光中,隱約可瞧見麒麟的輪廓。江湖中人未必個個都認得它,但總有人認得,特別是與它淵源頗深的人。少年垂下眼眸,借著微弱的光線,凝視著手中的兩枚麒麟血玉,心中卻是思緒萬千。所謂的家傳至寶,多少年來未曾為他們家族增添任何榮耀和名利,這也便罷了,卻又何以招致如此滅頂的災難?福耶?禍耶?

思及在不久前將他們兩人藏在此處後,娘親一再的叮囑,他更是頗顯為難,切不能讓麒麟玉落入賊人手中,更要護好妹妹周全。他自然知曉,然而此刻躲在柴房已然多時的他,對外麵的情況根本一無所知,賊人是何來曆,父母可否抵擋,家人是否安在?又回憶起母親離開時那決絕不舍的眼神,心緒便更加難安了。

屋外,唯有風雪呼嘯大作。感覺到妹妹的顫抖,少年輕輕揉搓著她的手,想盡量讓她暖和一些,懷中的女孩卻一直著抖,拉扯他的衣袖,仰起臉顫顫的道:“哥哥,我害怕……”少年隻好摸摸她的頭,讓她得到些安慰。女孩卻一直無法安寧下來,仍然一遍又一遍喚著“哥哥”,聲音嗚嗚咽咽,似哭非哭。少年心中不忍,麵露疼惜,終於騰出另外一隻手抱緊她:“別怕,哥哥會保護你。”

此番話音剛落,嘈雜而紛亂的腳步聲突然從外麵響起,最先聽來還很是模糊,雜亂毫無章法,然而不過片刻,卻越清晰起來。少年心下大駭,急忙緊緊捂住女孩的嘴,偏頭細聽。那雜亂而緊蹙的腳步聲,卻是如同催命符一般,越來越接近,一聲聲敲打在少年的心口。

嘎吱——

門扉隨著聲音緩緩開啟,薄薄的冰雪從大門的縫隙中吹進屋內,落入地麵,轉瞬即逝。屋外白茫茫一片,屋內卻暗淡無光,門口處,一名藍色長衫的年輕男子靜默而立。許是在黑暗中呆了太久,少年的眼睛竟一時看不清他,隻隱約瞧見一個模糊的影子,在門口停滯不過片刻,竟然緩步朝他們走來。

少年本能的感到不妙,悄悄從腿間抽出了匕,用力攥緊。屋內寂靜得嚇人,那男子離他們越來越近,整個麵容因此時背光而變得幽暗難測。少年手裏的匕不由得越攥越緊,原本摟著女孩的另一隻手,也不自覺的使上了勁。

“嗚嗚……”不知是被兄長弄痛,亦或者是被這緊張的氣氛所嚇住,女孩竟然忍不住聲嗚咽起來,哭聲如平靜湖麵突然扔下的石子,驚起千層浪。在男子原本邁動的腳步頓住的瞬間,少年手中的匕亦隨之出鞘,隻待對方掀開木蓋的一刻出擊。

卻聽“轟——”的一聲撞擊響動,柴房原本微閉的大門轟然而開,幾個持刀的黑衣男子魚貫而入,均是穿著束身黑衣,形色暴戾,手裏提著的大刀閃著刺目的寒光。

“進去仔細搜,動作快點!”

“仔細點!”

這柴房地形本就極窄,這些人紛紛進門,房內更是擁擠了。此刻的少年抿緊嘴唇,將瑟瑟抖的妹妹攏進懷裏,突然感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絕望!倘若僅有一人,他尚可拚力一搏,可如今,兄妹倆就如同待宰的羔羊,那滴著滾滾鮮血的刀鋒便是他們今日的下場!

眼下看來,已經是逃不了了。

他不甘心地再一次握緊了匕,卻萬萬沒料到,就在黑衣人進門的一刹那,藍衫男子竟很快便不動聲色地轉過身,有意無意的擋住了他們。隻見那人冷冷的掃了一眼柴房內的架勢,望著一幹黑衣人等淡淡道:“這柴房我已經搜過了,東西並不在這裏,你們去其他地方搜搜。”

事態的快轉變讓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那幾名持刀的黑衣人相互看了一眼,竟遲疑起來。很快,其中一人便道:“秋先生,這院中我們已經徹底搜查了一遍,並未找到東西,唯獨這柴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