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嫣殿,簷角高聳,鸞鳥雙攜佇立在四方,厚厚的積雪覆蓋著屋簷上的綠瓦紅欄,隻露出鳥兒翱翔的晶瑩羽翅,湖塘中已結成冰塊的水麵神奇地生長出一枚傲雪的蓮花,妖嬈的花瓣裹著粉色的蕊兒,遺世而獨立,不嬌不豔,宛如誤闖入人間的仙子。
史書上不曾過多地記載劉胥的生平,隻草草地提及了幾個不肖的兒子,至於這劉嫣然,人如其名,嫣然一笑百媚生,雖不及夷安公主的尊貴,卻不失其諸侯女的高貴,隻怕去了那濃妝連池中的雪蓮花也要羞愧不如地暗了豔色。沉靜無語地凝望著園中精致典雅的布置,透過敞開的紗窗,暖爐中香煙嫋嫋上升,一陣玉蘭花香即可沁入心脾,埋藏在塵土中的記憶像是有自己的意識般竄入腦海中,熟悉得就如曾經存在過一樣。我咬緊了唇角,塵封中的影像中忽而出現了一抹月牙白色的身影,紅色的血液,透明的眼淚,白茫茫的花海,心驀然地揪痛。
“落初玥,你是不是想起了劉細君?”
不知何時,身後的青雲和宮女已經不知所蹤,而站在湖塘邊緣的劉嫣然臉色驟然一變,平靜無波的精致側臉呈現一片墨紫色,潔白如凝脂的手指撚著一張傾國傾城的麵皮,似笑非笑,“想不到我們還會再相遇,還會再一次經曆同樣的輪回,上天待我們姐妹還是不薄,君兒。”
“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恐慌地後退一步,思緒混亂地在她的側臉和手上的人皮麵具之間回轉,腦海中的影像一個接著一個,淩亂無序地充斥著神經中樞,裝飾在簷角的幾隻鸞鳥忽而撲打著雙翅,轉瞬間由七彩之色幻化成墨色飛向她的肩膀。
劉嫣然生氣地蹂躪著掌心中的麵皮,哀哀淒淒地蹙著兩道柳眉,聲音時而似泣時而似憤,蓮花步子慢慢地朝著我的方向一點點移近,一身的寒氣混著雪花的冰冷襲向我的心口,突然,兩隻手掌上前掐住我的肩膀,目光凝聚著萬世的仇恨,“君兒,你怎麼可以忘記我是誰,咱們倆可是約定好了要一塊兒回到長安城,一塊兒回到未央宮。”
“你……”一隻鸞鳥直撲向我的雙目,頓時,眼前一黑,一陣眩暈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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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淡的麝香縈繞著鼻間,搖曳的燭光在黑暗中忽明忽暗,意識漸漸恢複時,我猛然驚醒過來,沐辰澈神色凝重地端坐在床榻邊的一張椅子上,依舊月牙白色的長袍起了一些褶皺,兩道濃眉扭成了秋末的麻花,我舔了舔幹澀的唇瓣,氣若遊絲,道,“大公子,我怎麼會在這裏?”
“你在嫣然的園裏暈了過去,好在嫣然不拘泥於王室規矩,也不輕視你的身份,這才讓宮女將你送到我的廂房裏休息。”沐辰澈近似磨牙地冷哼,末了,森冷的眸子還狠狠地掛了我一記,“你說你這麻煩精,怎麼到哪裏都給本公子惹事!”
“對不起。”
我委屈地扁了嘴角,暈闕前的記憶一點點地回籠,劉嫣然駭然的側臉無孔不入地鑽進腦海最底部的影像中,混合著一群墨色的鸞鳥,還有那些混亂的記憶,一時間將腦袋充斥得滿滿。
“你怎麼了?”沐辰澈擔憂地看著我蒼白的臉,大掌毫不顧忌地覆上我的額前,“沒有受風寒,應該沒有其他病痛,要不我讓嫣然傳個禦醫來瞧瞧?”
我連忙搖頭,一個低賤的下人怎麼敢勞駕王室的禦醫,可是他的關切卻跟定心丸一樣見效,一句話便暖入心窩,鎮住那些混亂的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