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皚皚積雪覆蓋著整座江都城的裏裏外外,約莫兩尺高的雪地白淨如一麵拋光的銅鏡,在晴天裏閃爍著耀眼的光芒。我愣神地垂下了腦袋,正想蹲下身子用手去觸摸它的溫度時,一隻長臂順著我後頸的衣領,像抓小兔子一樣將我從地麵上拎起來,而後重重地推到馬匹壯碩的身軀上。
“你想眼睛壞掉!”
“我隻是……”
我不解地回過頭,隻見月牙白的袖子拂過凍得通紅的側臉,湛藍天幕中一縷柔和的冬日白光照著雪地上深淺不一的腳印子,一個一個延伸到偌大的城門口,簇擁的腦門翹首企盼著來自遠方的上方之子。旌旗下,沐辰澈手執一把玉骨扇子優哉遊哉地站在劉胥後方的一側,另一側伴著豆蔻年華的廣陵王之女劉嫣然,粉白黛綠,渾然天成的花香味兒遠遠都能沁入人的心脾。
我屏息凝神,借著這難得的日光靜靜地看著這一對恍如神仙眷侶的璧人,看著他們默契地低頭嬌笑,看著他們時而眉目傳神,看著他們相互依偎著等待即將要來此尋拿我的方靖生,心口莫名地澀澀然,頭也隨著日光的猛烈照耀越來越低,直到一雙掐著金絲的高蹺鞋出現在眼皮底下的雪地上時,一抹恐懼頓時襲上心頭。為何,每一次看著他對著別的女子溫柔時,自己總是管不住腦袋瓜,總是來不及防備早已料想到的危險?
我緊了緊拳頭,該來的總會來,不該躲的永遠也不要心存僥幸,就如眼前帶著冷笑矗立在眼前的方靖生,緊蹙的眉宇間已經不見往日嬉皮笑臉的摸樣,溫暖如泉的眼眸不知何時已被隆冬的嚴寒覆蓋住,越發森冷地瞧著我男裝的打扮。半晌,低沉的男聲朗朗道,“這人看起來怪機靈,就留在本太子身邊伺候著。廣陵王叔,你意下如何?”
劉胥低頭哈腰地踱步到劉據的身前,深深地鞠了一躬道,“太子殿下相中的人,本王自然舍得,隻不過這奴才是江都沐府裏麵的下人,這事還要問一問沐大公子。”
沐辰澈抿嘴莞爾一笑,寬大的身板擋著我的視線,不冷不熱地接下劉胥的話中話,道,“太子殿下既然相中草民的下人,是草民的福氣,”聽著,心口一直冷到穀底,轉念一想,沐辰澈是商賈之人,審時度勢是強項,又怎麼會為了一個小小的奴才去得罪天之驕子?心顫顫然時,頂頭的聲音又一次幽幽地傳來,暖暖的,就如冬日的初陽,“隻不過四九身有隱疾,隻怕會對太子殿下不利。”
我兩眼一瞪,磨著牙恨恨地盯著他的高蹺鞋,什麼叫身有隱疾?不過他的相救卻莫名地撥動心頭最深的那一根弦,他是不舍嗎?我咬著唇瓣,用小女子的姿態幻想著他此刻憐惜的表情,心尖上的酸澀默默地消散殆盡。
方靖生眸子一深,大步越過沐辰澈,氣衝衝地跟著劉胥往前方的大殿一步步邁進,錦袍在冷冽的寒風中款款飄袂,臨近階梯時意味深長地回過頭遞了我一眼,冷硬的輪廓似在昭示著他的不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