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但是你不在我的身邊。我隻能感歎德克薩斯的天地這麼博大,居然容不下我們的愛情。還記得兩年前在我生日的那一天我們的重逢嗎?還記得你在燭光中、淚光中為我唱生日歌嗎?在那之前的一年裏,我還以為你在我的生活中永遠消失了呢。你應該明白真愛的力量是排江倒海的呀,我們的心是要隨著愛奔流的。
多多保重。
愛你的雯”
在國外這幾年,每年過生日的那天她都會給父母打電話,因為他們一再囑咐過的。她很想和父母通一個電話,但在監獄裏無法打通國際長途,即使能夠撥通,她也不會去撥。她將如何向自己白發的父母解釋自己的境遇呢?
八年來,她已經習慣了對父母報喜不報憂,何況又是這樣令人難以置信,難以接受的憂愁。
他們接不到她的電話,會怎樣地為她擔憂啊。她的父母怎麼能夠相信他們一生為之驕傲的女兒,飄洋過海,不但沒有實現她的夢想,反倒身陷囹圄,連最平凡的生活最基本的自由都失掉了。他們怎麼能過接受如此殘酷的現實?
她拿起筆,開始給父母寫信:
“爸,媽:
你們好!
我知道我不會投寄這封信,我不願給鬢發斑白的你們在平添煩憂。但是我還是想動筆給你們寫信。當一個人身陷牢獄,有什麼比用文字向自己思念的人傾訴能給人更大的安慰呢?
我感激你們給予了我生命。我常常會回味和你們生活在一起的許多情景,但在許多次的回味之後,我突然感覺到,在這種懷舊之中,又有著很多自憐自愛。難道我所懷念的不是舊日和你們一起經曆苦難的我自己嗎?難道我不是在舊日的自己身上汲取力量嗎?
我發現自己到了國外以後,很少去想許多抽象的概念,而總是懷想很多具體的東西,比如中學校園的一條小路,停在我們家後院的向日葵上的蜻蜓,淩花江邊剛剛被漆成紅色的小船。國內的生活變得格外遙遠又格外貼近。一條大西洋仿佛一個偌大無比的過濾器,把我記憶裏的一切似乎都過濾了一遍,而剩下來的大概就是我潛意識中最重視、最珍惜的東西了。故鄉的秋風仿佛又一次充滿了我的紅衣衫,讓我渴望張開手臂擁抱住一片雲彩;我又一次赤著腳順著淩花江的沙灘去追一艘白帆船,沙灘一步步地親吻著我的腳,讓我感到透徹的溫暖。
我在這些被監禁的日子裏,在記憶中不斷地連綴著過去生活的片斷,就像連綴一片片羽毛,這樣我就有了一件羽衣,以此來溫暖自己。
多年來,我最大的願望就是賺一些錢,給你們買一幢房子。每一次,當我覺得自己快要實現了這個願望的時候,現實就把我推進了失敗的深淵,使我離這個願望更遠。我不敢想象如果你們知道了我的現狀會怎樣地悲哀落淚。我越是想帶給你們平安和幸福,就越帶給你們動蕩和悲傷。
我在美國將近八年的生活,最後停頓在一間牢房裏。可是當我一次次地麵壁反省,我卻發現自己竟可以坦然麵對命運。我雖然是一個失敗者,但不是行屍走肉。我的夢想還在,我的愛還在。我依然崇尚辛勤的勞動和真誠的熱愛。
請不要為我擔憂。
女兒敬上”
當她把信裝入信封之後,就它放到了自己的枕頭下,然後躺到床上,用毛毯蓋住自己的頭,眼淚卻很快洇濕了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