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這半輩子都被‘緣分’這兩個字給害了。”蕙薇不止一次對她說。

“我知道我很愚,就這麼守著和阿瑞的緣分,難以繼續,又不忍放棄。”嘉雯總是同樣地回答。

蕙薇隻欣賞一切受過高等教育的男人,而無論如何不能理解為什麼嘉雯和從未踏進過大學門檻的阿瑞廝廝守守了幾年。

沒有了阿瑞,公寓裏顯得冷清多了。阿瑞喜歡聽愛情歌曲,看連篇累牘的愛情加武打的電視連續劇,喜歡高聲地叫她雯雯,所以從前家裏總是有很多的聲音。他給她炒她喜歡吃的菜,煮她喜歡喝的湯,使家裏經常彌漫著螃蟹炒蛋,韭黃炒螺肉的香氣。

有人說,腰是女人最脆弱的部位,嘉雯以前卻常對阿瑞說,胃才是她最脆弱的部位,誰籠絡了她的胃,誰就籠住了她這個人。

現在她很少看電視,也很少炒菜,家裏沒有了歌聲和食物的香氣了。

嘉雯換上了一套舒適的家居衣服,躺到了沙發上。

夜悄悄地降臨了,一如既往地輕柔地環繞著她,給她在白天裏所渴望的安寧。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她習慣了下班後在沙發上躺半個小時。每天早晨六點多起床趕火車去上班,一直到晚上七點多回到家,早已精疲力盡了。喬安娜和韋德常常叫她下班後去酒吧,每次她都婉言謝絕了。白天在火車上,辦公室裏需要和太多的人麵對,到了晚上,她就隻想麵對自己了。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希望家裏有另外一個人,或者準確地說,一個男人。韋德吃午餐的時候對她說,像她這樣的人對男人還有幻想。自己幻想中的男人是什麼樣子?他有一張東方的,還是西方的麵孔?他是粗獷的,還是溫柔的?他是熱情的,還是冷漠的?

朦朧中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站在了自己麵前。

“你是誰?”嘉雯問。

“我是亞當。”

她想睜開眼睛看清他:“你從哪裏來,從神話中嗎?”

“我從你的想象中來。你不是正在揣想我的模樣嗎?我想讓你看清我。”亞當的聲音低沉而富於磁力。

“可是我看不清你呀。”嘉雯揉了揉澀困的眼睛,“我真希望看清你,這樣可以省去很多設計你的形象的時間。”她有一點誇張地歎了一口氣。

“你看上去很累。”亞當說,聲調中有一種令人心動的體恤。

“我是很累了。”

亞當在嘉雯麵前的地毯上坐了下來,托著腮,看著她迷朦的眼睛,和淩亂的長發。

那一瞬,她似乎看清了他滿是疼惜的注視。阿瑞也曾這樣滿是疼惜的注視過她,在這樣的注視下她忍不住掩麵哭泣。

不知什麼時候亞當已了無蹤影。嘉雯在沙發上呆呆地坐了幾分鍾,盯著亞當坐過的一小塊地毯。

他真的曾經坐在那裏嗎?那麼憐惜地望著自己?正象泰戈爾所寫的那樣:“你的眼神是在空中,那麼你的眼睛在哪裏呢?”

嘉雯洗了澡,躺進了雪白的床單裏,借著窗外隱約的路燈光,打量著整潔得無可挑剔的房間。阿瑞走了之後,雙人床就顯得過大了,無論她怎樣舒展開手腳,床上還是餘出很大一塊空間。床上也比過去冷多了。入冬以後,她不得不在被子上又加了一條毛毯,但她的手腳依舊是冰涼的。以前她習慣於臨睡前把自己的手腳放到阿瑞的身上取暖。阿瑞的身體很熱,她叫他“小火爐”。她還喜歡抱著他的一隻胳膊入睡,這樣她可以睡得安穩。

來了美國以後,她一直覺得自己很象一個落了海的人,而阿瑞的胳膊是她在海中可以攀附的一塊結實的舢板。

她的人生要求其實很簡單:一張好床和一個好男人。現在好床還在,好男人早已杳無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