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大約一刻鍾,一個黑衣男人從不遠處的黑暗中慢慢走近了她,對她揚了揚手裏的一張印著黑字的白紙:
“嘉雯·舒,我是移民局的特工邁倫·魯濱。你的H1B1技術人員工作簽證隻允許你為英倫頓的‘神創公司’工作,而‘神創公司’去年宣告倒閉,你在美國已屬非法停留。我現在以美國移民局的名義逮捕你。”
她突然認出這個自稱邁倫·魯濱的人就是一小時前在“華美”吃飯的那個麵色沉鬱的男人,她的心猛地震了一下。她猜想邁倫讓警察攔截阿祥的車檢驗駕照隻是借口,搜查身份證件然後實施逮捕才是他的真正目的,而他手裏的逮捕證也說明他是有備而來。這是一次有計劃的行動,看來今夜她是在劫難逃了。
“在我給你戴上手銬之前,你要不要打電話找一個人把你的車開走?”邁倫問。
一小時前,嘉雯還對這個名叫邁倫的男人心生同情,現在才發現真正需要同情的是她自己。
她從皮包裏找出手提電話,試著撥通阿瑞或在“華美”做工的其他人的號碼,可是沒有一個人接電話。這個黑夜變得愈發蹊蹺了起來。她下意識地四下望望,似乎想找到一個熟人。這時她突然看見在“羅格超級市場”的停車場中央,“華美”的紅色的福特麵包車也被警車團團圍住了。警察正給從車上走下來的人一一戴手銬。阿瑞走在最前頭,在他身後是炒鍋老關,還有在“華美”打工的兩個墨西哥人。
她的心狂跳了起來,似乎在暗夜無意中走近了一座懸崖,刹那間看清了自己麵臨的萬丈深淵。此刻她的車已變得無足輕重,而最至關緊要的是給住在弗斯克的阿堅打一個電話。
幸運的是,她順利地撥通了阿堅的電話:“我和阿瑞、老關,還有在我們餐館裏打工的兩個墨西哥人現在要被移民局帶走了。”
“怎麼會出這樣的事情?”阿堅的語調中流露出明顯的不滿。
“老關和那兩個墨西哥人是‘新大陸職業介紹所’介紹來的,我猜想他們沒有身份。”
“我在弗斯克的餐館用的都是‘新大陸職業介紹所’送來的工人,怎麼從來都沒有麻煩?”
“也許因為你運氣好吧。長話短說,你明天要到‘華美’來開門。”
“現在已經過了半夜十二點了。從弗斯克開車到維卡,要五、六個小時,我今天夜裏不要睡覺了?”阿堅刻意加重了聲音中的睡意。
“你必須馬上起床。如果你今天晚上不來,明天‘華美’就隻有停業了,後果不堪設想。”嘉雯的語氣十分堅決。
“好吧。”阿堅終於答應了。
這時邁倫走近了她:“我現在必須拿走你的電話和皮包,給你帶上手銬了。”
她默默地伸出了自己的雙手,仿佛準備走上祭壇的羊羔。
“我拷過幾百個人了,你是我見過的手腕最細的一個。”邁倫說。
“我想我大概生來是戴首飾的,而不是戴手銬的。”
“真不幸。”邁倫低聲說,但還是毫不猶豫地給她戴上了手銬。
嘉雯在黑暗中打量著手上的手銬,腦子裏如德克薩斯的荒野一般空曠。這想必是一場惡夢,或者是這個名叫邁倫·魯濱的男人和自己開的一個玩笑。她的生活怎麼會,怎麼可以和手銬聯係起來?
原來生活並不象一盒巧克力,因為不管夾什麼樣的心,巧克力畢竟是甜的,而當啷入獄的滋味卻無論如何也不是甜蜜的。
邁倫命令阿祥和李威從他們的車裏走出來,給他們也戴上了手銬。一輛長長的囚車停到了嘉雯身邊,從囚車裏走下來了五個全副武裝的監獄警察。
這時阿瑞和其他三個人也被押過來了。嘉雯和阿瑞相視了短短的一秒。他們在經曆了千辛萬苦之後,終於又有了自己的事業,以為從此可以平安,可以少一些掙紮的苦痛了,但在這樣一個暗夜,他們卻雙雙被戴上手銬,相對立在一輛漆黑的釘滿了鐵柵欄的囚車麵前。
等待他們的是同樣漆黑的未知。
那一秒似乎長於百年,萬語千言都化作了無底的沉默。
上了囚車,他們就被分開了,她坐在前排,他被勒令坐到了最後排。囚車的馬達仍然發動著,但冷氣並沒有開,所以車裏悶熱無比。
“阿瑞,你怎麼不開車回家,卻到這裏來了?”她問。
“他們幾個人要到超級市場買東西,但沒有車,我當然要載他們來。買完了東西我看到你在路邊和警察說話,擔心你出了什麼事情,就站在停車場看你。沒想到警察就走過來了,說是要查每個人的證件,結果發現那兩個墨西哥人和老關都沒有身份。”阿瑞說。
“你們不許說話。”坐在駕駛座上的獄警吼了起來。
幾分鍾之後,囚車駛進了位於維卡市中心的監獄。監獄原來就坐落在弗蘭克林大街上,在市政府對麵、郡政府旁邊。嘉雯以前去市政府和郡政府辦事多次,竟然從來沒有注意到過。
一個小時前,在維卡電視台的晚間新聞中,風采煥然的她還在講述自己的美國夢,而此刻,她已被鎖入了維卡古老的、窄小而昏暗的監獄,淪為了階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