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季總是如此綿長,細細柔柔的雨絲籠罩著這座小城,籠罩著綿延起伏的群山和山腳下白牆黑瓦的小樓。饒是我這樣的粗俗丫頭也忍不住想要駐足於此,洗涮洗涮我身上的刁蠻之氣。
被我追趕了三條街的貓也停下腳步,光滑的皮毛因為雨水的浸潤稍稍黏成一團,我一個縱身躍上高牆,“抓住啦!”
虎紋小貓受到驚嚇靈敏地蹦上院子裏的一棵香樟樹,喵喵地衝我叫。
像我這樣不學無術的丫頭能夠認得香樟樹,也是有淵源的。江南的大戶人家,若生女嬰,就會在家中庭院栽香樟樹一棵,香樟樹長成時,女兒差不多也到了待嫁年齡。媒婆在院外隻要看到此樹,便知該家有待嫁姑娘,便可來提親。女兒出嫁時,家人便將樹砍掉,做成兩個大箱子,放入絲綢,作為嫁妝,取“兩廂廝守(兩箱絲綢)”之意。
我遙望三條街後我家的院子裏,清一色的各種兵器,別說樹了,連片樹葉子都沒看見。這倒不是我家磕磣,作為江南最大鏢局裏的唯一姑娘,我爹再怎麼小氣也是會給我栽一棵樹的。隻是在我8歲那年,那棵樹便在我上躥下跳抓雞之時不堪折磨,攔腰斷成兩截。
我抱著樹樁子嚎啕大哭,眼淚鼻涕糊得滿臉都是,扯著嗓子喊我爹,“我嫁不出去了啊爹!嫁不出去了!爹~~”
我想古人說的話有的時候還是很有道理的,比如凡事不過三,所以在同一件事上栽了兩次也是無可厚非的。於是我就這樣大方地抱著還在掙紮的虎紋小貓,看著被我劈成兩半的香樟,等著主人出來看在我年紀小的份上饒我一次。但以這樹的粗細程度來看,這家姑娘應該到了媒婆來家裏說親的年紀,我又有些同情地哀歎,這下看來她是要與我組隊成為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咯。
回廊上的火把有些不穩得亂晃,七七八八的腳步踢踢踏踏地朝著這裏來了,虎紋小貓聽到如此大的聲響也不老實,叫的比誰都淒厲,我的手背上也早已傷痕累累。
“哎呀,我的香樟樹..”為首的老爺子看到滿院狼藉氣的幾乎要背過氣去,跳著腳站在走廊上問,“誰?誰如此膽大包天,這是誰弄得??”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抓著虎紋小貓的爪子,心裏暗暗抹了一把虛汗,這跟我爹的反應太不一樣了。我爹那時候忙著哄我生怕我一個想不開就撞在樹樁上隨香樟而去,現在是我生怕這老人一個想不開隨香樟而去了。
房間裏的燈亮了,一抹清瘦的倩影映在**上,雙肩微微抖動,像是在克製自己的啜泣。隨著院子裏的人越來越多,火光越來越亮,喘著粗氣的老人終於看到尷尬站在雨地裏的我,跳著就要來抓我,“你這哪裏來的妖精,把我這辛辛苦苦養大香樟弄成這個樣子,你拿什麼賠我?!”
我繞著香樟樹與老爺子對視,“我不是故意劈了你的香樟,也不是有意讓你嫁不出去,我隻是..”
“呸!你才嫁不出去!”老爺子漲的滿臉通紅,指著我的手上下抖,忽然又生氣地朝著一邊傻站著的家丁怒吼,“你們還愣著幹什麼?還不趕緊給我抓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