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清晨時分已經停了。揚州的行宮並沒有被昨夜的雨衝淡一絲一毫的光彩,依舊是那樣金碧輝煌。
“皇上醒了嗎?”行宮門口一位中年男子詢問當值的宮女。
“回丞相,皇上昨夜一宿未眠。沒有叫王貴嬪陪伴,也不許我們進去,奴婢也不知道皇上在幹什麼。”宮女低下頭,小心的回答。
“楊煜瀟呢?”丞相環顧四周不見禁軍,臉上略帶薄怒,語氣也重了不少。
那個宮女嚇了一跳“撲通”一聲長跪在地:“回丞相,楊將軍奉皇上旨意辦差去了。還帶走了大半的禁軍。別的奴婢也不知道了。”
“胡鬧!”丞相拂袖而去。
離開了那個宮女,蔣君良一人徑直來到了寢宮的門口。“臣蔣君良叩請聖安。”隨即在宮門口跪了下去。良久不見裏麵有人回答。蔣君良生怕會出什麼事,情急之下猛地推開了宮門。
大殿的寶座上空無一人,卻依舊散發著威嚴的光輝,讓人不寒而栗。寶座兩邊燭台上的蠟燭早已燃盡,血紅的燭淚順著燭台流到地上,到處一片狼藉。
宮殿的西北角裏一位白衣少年木然的坐在地上。身旁一把湘妃折扇半展開著,扇麵上畫著兩朵菊花。大的那朵開得十分燦爛,略小的那朵則是含苞欲放。兩朵菊花的根部緊密相連。左邊是一行娟秀的楷書“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少年的身上散發著濃烈的酒氣,兩行淚跡清晰地顯現在他冷峻的臉龐。
“皇上!保重龍體啊!”見此情景丞相心痛萬分,撩起袍腳跪了下去。
“蔣叔叔,你說清兒會不會沒有死?”似乎清醒了一點,少年伸手拭去了臉旁的淚水,兩眼依舊木然的望著窗口,仿佛想要望盡玉宇瓊樓中的一切。
“皇上!”丞相一驚,猛地抬頭看著眼前的小主子。少年的話宛如一把利刃使他的心猛地一抽。難言的濁淚隨即掉落。
這位少年天子正是迎春樓上的白衣少年永珩。丞相叫蔣君良,從小看著永珩長大、看著他登上大寶。他和永珩麵上如君臣,實則親如叔侄。永珩從來叫他“叔叔”,打心眼裏尊他、敬他。
說起蔣君良,他是前朝丞相沈氏的得意門生。而這個“清兒”就是丞相的獨女沈若清。因為沈氏一門深受先帝的寵愛,沈氏獨女也早早被定為皇家的兒媳婦。從小若清就和九皇子青梅竹馬、情深意篤。沈氏還將自己的妹子嫁與蔣君良為妻。有了這門親,蔣君良也早早的入主內閣。
幾年前沈氏一門東窗事發。或許是因為自己和先師在蒙古問題上處理的不同,蔣君良和他的妻子並沒有受到牽連,蔣君良還受到了重用,拜為丞相,位列三公之首。但是妻子不願獨活,自刎而死。就是因為這樣,蔣君良一直對沈家心懷愧疚。此時突然聽到小主子提到沈家獨女,他心裏也是百感交集。
“江南江北柳花紅,都是離人眼中血啊!又是春天了,也不知清兒過得好不好?它是最喜歡江南的春天的。”似乎有無盡的思念,永珩自言自語道。忽然永珩自失的一笑,將話鋒一轉:“蔣叔叔何必驚慌呢,朕隻是想清兒了,一時失言了。”他走上前扶起了蔣君良。清醒如初。
這一點蔣君良豈會不知,沈若清天性善良而且識大體,深受先帝和九皇子的喜愛。可惜因為沈家之事而香消玉碎。當今皇後武氏是太後的內侄女,皇帝的表姐。永珩不喜歡這個嫉妒成性的女人,但是礙於太後情麵不得不納為皇後。大婚四年,雖然生有長子,但是永珩並不欣喜。登基之後他也選過秀。有寵的也隻不過是淑妃杜氏和這次隨駕的王貴嬪罷了。可能是昨晚的那曲《高山流水》讓永珩無意間觸景傷情了吧。
“蔣叔叔傳旨吧,三天後起駕回宮。”此時的永珩已經平靜如常,又恢複了皇帝的威嚴。他來到龍座前,早有機靈的太監為他端來了熱水。永珩隨手拿起了水中的帕子擦去了一夜的惆悵與思念,精神也為之一振。
“敢問皇上楊煜瀟去那裏了?宮中為何不見禁軍?”見此空隙,蔣君良一揖,問到。
“朕讓他辦差去了。這些年他一直跟著朕,他辦差朕放心。”永珩接過下人遞過的茶,若無其事的說。“對了蔣叔叔,昨晚朕接到京城奏報,說淑妃為朕產下一位龍子,你說該如何嘉獎?”
“按慣例應當晉封一級,可是……”蔣君良突然停住了。他知道再晉封就該是四妃之首的“貴妃”之位了。可是誰到知道在皇帝心裏貴妃隻可能是沈家的獨女,而今沈氏仙逝,貴妃之位自然永遠空懸。
“傳旨下去,淑妃誕下龍子,功在社稷,次子賜名‘宇涵’賞淑妃黃金萬兩,不予晉封。”永珩見蔣君良犯難,深知他心中的顧慮,故而搶先下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