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無法用舌頭舔自己的胳膊肘
孫道榮
一場講座。大師說，世界上總有一些事情，是你無法做到的。
——你無法用自己的舌頭舔到自己的胳臂肘。
大師話音剛落，人們紛紛卷起衣袖，抬起胳臂，彎下頭，伸出舌頭，努力地舔自己的胳臂肘，夠啊夠，夠不著。再換一隻胳臂，張牙舞爪，齜牙咧嘴，夠啊夠，還是夠不著。
——你無法睜著眼睛打噴嚏。
打噴嚏，這有何難，誰沒有打過噴嚏啊。張嘴，皺眉，鼻尖往上提，做噴嚏狀。耶，眼睛還真是閉著的。不行，睜開眼睛，可是，打噴嚏的意思卻一點沒有了。有人忍痛拔下一根頭發絲，伸進鼻孔裏，撩，再撩，一股惡氣直衝頭頂，“阿嚏——”嘹亮而悠長，一團雨霧蓬勃而出。忙問左右，剛剛打噴嚏時，眼睛是睜著的，還是閉著的？
——你無法將唾液從牙縫裏“滋”出來。
經曆了頭兩次的失敗，人們群情激奮，大師的話剛落地，人們就立即齜開嘴，露出兩排或白或黃的牙齒，上下咬合，然後，開始滋滋地往外噴著唾液，但聞會場內滋滋有聲，各種味道彌漫。有人還一邊滋，一邊支支吾吾說，大師，這回你錯了，這個動作一點也不難，我記得莎士比亞的《仲夏夜之夢》裏，就有一個可以做到的人，我也能做到，大家瞧瞧，我滋出來了。人們循聲望去，果然紅唇白牙間，有幾股細細的白線噴出，如噴泉，如白練。
——你無法豎起自己的雙眉。
有了從牙縫裏“滋”唾液的成功範例，眾人信心倍增。大師話音剛落，眾人臉上的眉毛就像聽到號令一樣，一起向眉心聚攏，緊湊，回合，眉尾則像驕傲的尾巴一樣，努力地往上翹，霎那之間，什麼柳葉眉，八字眉，半月眉，上揚眉，如鯽魚過江，閃亮登場。
——你無法讓鼻子均勻地抽搐；
——你無法讓舌頭在嘴巴內跳舞；
——你無法讓你的耳朵像兔子那樣動起來……
大師拋出一件件無法做到的事情，每說出一件，人們都一個接一個，迫不及待地嚐試，以證明自己能夠做到。人們很快發現，這些所謂無法做到的事情，其實很多是可以做到的，有的甚至隻不過雕蟲小技而已。
“你無法用舌頭舔你的鼻子或者下巴。”當大師拋出最後一個不可能的時候，眾人終於被激怒了，所有的人都伸出了他們長長的紅紅的亮閃閃的舌頭，往上舔鼻子，或者往下舔嘴巴。他們奇跡般地做到了，他們舔到了自己的鼻子或者嘴巴！每一根舌頭似乎都在驕傲地證實，隻要努力，沒有什麼是做不到的。
大師哈哈一笑，謝謝大家這麼積極地嚐試，我注意到，大都主動加入進來了，很多人還成功地做到了一些看起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這並非我要大家做的。一個人，能不能用舌頭舔到自己的胳臂肘，或者鼻子，或者下巴，有什麼意義嗎？沒有。但是，幾乎每一個聽到這個命題的人，卻都會忍不住去嚐試。跟風，趨眾，盲從，使我們一生中太多的時間、興趣和精力，浪費在了一些毫無意義的事情上。而我們還以為自己在嚐試，在努力。
你有沒有抱著自己的胳臂，一次次嚐試著用舌頭舔到它？不從眾，這才恰恰是很多人無法做到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