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踩人(1 / 3)

兩年前,曉秋明月夜,化蝶私奔時。

玉溪國木昭丞相已經與大將軍薛逸謀劃好,隻等木昭的三女兒木槿到國都繁城外的鬆樹林等候情郎薛逸私奔時,守株待兔,將木槿獻給玉溪國王單暴——那個好色、殘酷、暴虐的君王,隻為他們的榮華富貴,一世尊榮。

木昭的三女兒木槿,是玉溪國人盡皆知的絕世美女,擁有絕代風華與尊貴的身份,受萬眾矚目,享有三千寵愛。

如今年方十五,已到了出閣的年紀,若論玉溪國誰能配得上她,那是誰都絕對不是玉溪國王單暴,那就算個是個女的,也絕對不能是玉溪國王單暴。

好在,前護國大將軍薛勇的侄子——薛逸將軍,年方十七,帥氣瀟灑,沉穩內斂,武藝高超,兵法嫻熟,更重要的是,他與木槿青梅竹馬,自小兩小無猜。

玉溪國對這對璧人感興趣的人,都在心裏祈禱這兩個人能雙劍合璧,看好他們必能共結連理。

可是前世,她卻偏偏嫁給了單暴,還心甘情願。

她怎麼會心甘情願呢?

因為那兩個人,那兩個對木槿這一生來說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爹爹木昭和情郎薛逸,出賣了她,背叛了她。讓她在以為是去和薛逸私奔的時候,在那片鬆樹林,她被毫無保留,以一種及其羞恥,及其強迫的方式,獻給了殘暴無道、荒淫猥瑣的玉溪國王。

在野外,她被強得偏體淩傷,不僅身傷,心,更傷。她是那麼單純地愛著父親與薛逸,要她為了家族榮華,嫁給單暴就算了,為什麼,為什麼要讓用一種比最低賤的妓女都不如的方式,強了她給單暴,迎合他的口味,讓她那顆高傲心,生生被他踐踏,踩碎?

是的,嫁他的原因如此醜陋,如此鮮血淋漓。她死的原因卻更加不堪,方式更加卑劣低級。當她赤身裸體,張大雙腿,無力地看著那群齷齪肮髒低賤的盜匪們,垂涎欲滴地靠近她,對她上下其手之時,她徹底失敗了,敗給了單暴,敗給了薛逸,敗給了爹爹。

她的心,已經支離破碎,死得很完全,那曾經最純碎、最高貴,最嬌豔,最無瑕,如天上仙草的玫瑰,已經被丟入泥糞,腐爛消亡……

她的魂,卻無論如何也不肯入鬼道,投胎轉世,那消失不去的怨念,硬生生讓上天給了她重來一次機會。

這晚,她在自己的書桌上寫了一堆動人至深的情書,卻是寫了又撕,撕了又寫。

貼身丫頭小漁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小姐,今晚您就要跟薛將軍私奔了,這些話,走了以後,什麼時候想說不能說,眼看時間就要到了,您怎麼還在這裏寫這些呢?”

木槿抬起頭,看看小漁,眼神中是無比的溫柔與信任,小漁和小溪這兩姐妹——她的貼身丫頭,在前世她嫁入宮中以後,便是她唯一的依靠與支柱,一心為她,對她忠心耿耿。

木槿嘴角彎曲,眼中卻露出幾分精明與靈動:“等下,你跟小溪同我一起出門。”

一旁磨墨的丫頭小溪聞言頓時驚呼:“啊?小姐,人家可不要當杆子,豎在您和薛將軍中間!”

小漁卻輕輕敲了敲小溪的腦袋:“小姐跟薛將軍這番私奔,路程肯定艱辛,以後又沒了人侍候,小姐肯定不適應,我們跟去侍候小姐跟薛將軍,不好嗎?”

小溪尋思著小漁的話,覺得很是有道理,點點頭笑了:“那太好了,不用跟小姐分開了,我們今後還在一塊兒!”

木槿心裏一陣陣暖流湧過,看著小漁和小溪,沒有說話,隻是露出一個溫暖的微笑,然後繼續埋頭寫了幾個字,故意用手擋著,沒讓小漁和小溪都看見:郎若失約,妾必慘死!

寫完,起身,將這封信綁在了信鴿腿上,再將信鴿抱起:“走吧。”說罷,便頭也不回地向門外走去。

小溪看了看桌上那撕得極其不完全的信條,隻要稍微拚湊一下,寫的什麼就一清二楚了,小姐幹嘛留下這個走呢?

可是不等小溪問出來,小漁就催促小溪趕緊離開,小溪這便不再多想,跟上了。

出了府裏的偏門,一路上三人暢行無阻,木昭心裏巴不得木槿快些去城外鬆樹林見“薛逸”,哪裏會設阻攔,等三人出了城門,更加沒有人看著她們三人了。

可是,出了城門,木槿卻並沒有往鬆樹林那邊走,她放飛了信鴿,然後往與鬆樹林相反的方向,走向了遊江岸邊,趴好。

小漁和小溪疑惑重重,想問問木槿,怎麼不去鬆樹林,來這裏,可是她們看見木槿全神貫注地盯著城門,這句話,卻是藏在心裏沒有問出來。

如果薛逸對她還有那麼一絲絲的關心與真心,見到信鴿上的信,必定會來鬆樹林,而這中間的時間,僅需半個時辰,她隻要在這裏趴半個時辰就好。

可是一個時辰都過去了,木槿依舊沒有看見任何一個人從城門出來。正要絕望之時,突然見城門開了,在夜幕中,都能看出出來的人體型健壯,雄武強大。

小漁和小溪也學著木槿,盯著城門盯了一個時辰,百般無聊,終於見一個出來,而這個人,從體型看,絕對不是薛逸,兩人神色都有些振奮,小溪不禁道:“這個人是誰啊?怎麼這麼晚還能出城門,薛將軍呢?”

木槿那雙期待的眼,在看清來人後,卻頓時失去了光彩,一雙眸子,跌落寒穀,冰冷幽遠,深不見底。

這個人是誰?她比誰都清楚,在鬆樹林裏,在床上,千萬次把她當玩物,當寵物一般地玩弄,最後害她沒了孩子,再把剛流產的她赤裸裸地往黑風上的強盜窩裏一丟。

多少人能有她這樣慘痛的結局?不說那些大家閨秀的小姐如何被人捧在手心,生活如何滋潤,就說那些平凡人家的女子,也能老來得孩子們承歡旗下,死得心滿意足。為什麼她,偏偏她——玉溪國所有女子羨慕嫉妒恨的對象,所有男子求之不得的女神,卻會落得如此下場?

單暴,這個人化作灰,她都能認得出來。

木槿看著單暴的身影進了鬆樹林,又手舞足蹈,憤怒狂嘯著出了鬆樹林,心中冷冷一笑,眼中仇恨的怒火漸漸消散後,拉著小漁和小溪的手,深情道:“今晚我們堵了這條河,便是姐妹相待,你們隨我離開玉溪,咱們去月支國某個生存吧!”

說罷,不等小漁和小溪從驚訝中反應過來,便第一個跳進了冰冷而又寬闊的遊江。

單暴已經知道她沒去赴約,而她必定是在他們人的眼皮子地下離的城,他們很快就會派人追來,渡江是她唯一能離開玉溪國的方法。

冷冽的江水將木槿渾身冰透,連心,也透涼,可她的眼神卻無比堅定:總有一天,我會回來,取回我該得的。薛逸,我已經給了你一次機會,既然你對我無情,就別怪我無義了。

兩天前,她已經派人收買了住在薛府周圍的老百姓,叫他們今晚關注是不是有一隻信鴿飛進了薛府,隻要有人看見了,待到以後有朝廷裏的人來,他們便要大肆宣揚這件事。

木槿不見,薛府當晚又有信鴿飛入,難免讓人多想一些,再待人發現她閨房書桌上那些拚湊起來,很容易看得清楚的纏綿情書,與情書裏流露出對私奔的向往與私奔後美好生活的遐想,想不叫人認為是薛逸幫她逃離的都難!

到時候,那些被收買的百姓們隻要再傳播一些流言,編織一個故事,這種王公貴族的風流韻事,最是容易被老百姓們口口相傳,到時便人盡皆知這麼一個版本:木丞相的三小姐本來要與薛逸將軍私奔,可是薛逸將軍卻沒去。

沒多久,薛將軍就收到了木三小姐的飛鴿傳書,傳書上表達的全是對薛將軍的愛意,以及對二人私奔之後的憧憬。

薛將軍此時真是包幹焦急,痛苦不已。為什麼呢?因為這場私奔,其實啊,是薛將軍與木丞相商量好的,他們是想把木三小姐獻給大王,到時候,去私奔赴約的根本不是薛將軍,而是大王!

薛將軍畢竟是與木三小姐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過來的,對木三小姐還是有情,木三小姐那樣的天仙,誰不喜歡,誰不愛慕呢?看見木三小姐對他那樣全心全意的愛意,薛將軍終於良心發現,幫主木三小姐逃離了玉溪國!

幾天後,單暴仍然沒找到木槿,卻在民間聽到這樣的傳言,真是怒不可遏:“薛逸,現在民間的百姓們,都在傳言你跟木丞相合謀欺騙木槿,將她送與我之事。這件事,竟然人盡皆知,丟盡我玉溪王朝的臉,你有何話可說!”

薛逸滿頭大汗,這件事,他分明就是被人設了局,莫名其妙地進了局中,薛逸心中也是忐忑,隻得硬著頭皮說道:“大王,這件事,真的與臣無關。”

木槿的美麗,單暴也是垂涎的,他也是向往的,如今木槿消失,讓他滿心歡喜落了空,他本就不滿,如今看見自己喜歡的人,居然對別的男人寫那些情意綿綿的話。

單暴將手中的紙條用力一捏,那些纏綿的文字,在他的內力下,生生化作一片塵埃,手一鬆,便隨風飄散:“事已至此,還不知悔改!我看,你還是去邊境好好反思反思吧!”

於是,木槿消失了,薛逸被貶謫到邊境,那曾經是國都繁城百姓們口中津津樂道的一對璧人,如今都不在了繁城。

那些傳言,是木槿布置散播的,卻自然而然的消除在了時間的長河中……從此,木槿與薛逸,再不是繁城百姓們的談資。

兩年後。

大漠孤煙,長河落日,秋風頓起,八麵黃沙,一派肅殺淒清。

一朵帳篷,被一隊士兵團團圍住,為首的將軍騎馬站在包圍圈中央,神色冷厲地看著從帳篷中幽幽走出的一前一後兩個男孩。

這個將軍,不是被貶道邊境的薛逸又是誰,薛逸狠狠道:“就是你們收買的邊境盜匪,讓他們擾亂我的管轄區,甚至趁夜行刺本將軍?”

在前麵的男孩也用同樣冷厲,卻又充滿憤恨與幽深的眼光,回望著騎馬大將軍,心裏有些苦澀,有些自嘲:果然是玉溪國護國大將軍薛勇的侄子,他精心策劃的行刺,居然沒能殺了他。

見薛逸神色沒什麼變化,男孩這才開言,語氣中充滿嘲諷與戲謔:“薛將軍,兩年不見,你竟認不出我了麼?”

這聲音?騎馬將軍薛逸神色一頓,不敢置信地看著這個男孩,柳葉眉,珍珠眼,瓜子臉,不施粉黛,卻透著可愛與機靈,再看那一身男裝,雖然曠大,涼風呼嘯,卻吹得衣衫緊貼身體,凹凸有致,是世上所有人都向往的身材。這——哪裏是一個男子,分明是個絕色美人。

而這美人,他還是認得的,這不是消失了的木槿嗎?

薛逸再看看木槿身後的小男孩,表情淡漠,麵對這樣被圍困的場景,一副滿不在乎的模樣。眼睛卻囧囧有神,黑漆漆的眼珠正目不轉睛,饒有興致地盯著自己。

薛逸有一絲的怔忪,這人是誰?難道讓盜匪猖獗,設計殺害他的幕後黑手,就是他?可是他看起來雖然成熟穩重,但看身材與模樣,絕對不出十歲。

薛逸自嘲一笑,管他是誰呢!如今都是他的甕中之鱉。淡淡的震驚很快變化作滿心的得意,她害得他變成這幅模樣,如今,我看你如何逃脫。

不錯,兩年前木槿逃離了玉溪國,來到了月支國,得了安和——身邊的男孩,這個好幫手,忍辱負重兩年,小有成就,想了幾天的計策後,終於忍不住回來報仇了!

安和非要跟著來,便隻得將他帶在身邊,先是買通了這黑風山上的盜匪,叫他們去邊境製造動亂,擾亂百姓,趁著混亂和官兵們四散打壓他們時,再出其不意地派幾個人,什麼也不做,就埋伏在薛逸家門口,等待時機,刺殺薛逸!

木槿知道薛逸的厲害,即便把官賓們支開,幾個盜匪對付薛逸一個,怕也難辦,因此,她早就計劃好了,在這幾個挑選出來刺殺薛逸的人身上放了一種毒,平時沒有什麼大礙,但是一運功,毒氣很快便會擴散至身體皮膚,隻要誰挨著此刻他們的皮膚,必定中毒,一日之內若無解藥,也必死無疑。

而薛逸一個人對付幾個人,皮膚的接觸在所難免。木槿還特意強調了,被挑選出來行刺薛逸的幾個盜匪,絕對不要去湊熱鬧,安心在薛逸屋外埋伏就好了,千萬不要傷害百姓。而黑風山這些盜匪們,則死不足惜,前世弄死她,他們也有份,可若傷害了無辜百姓,她便是罪過了。

可是這些盜匪兩年前被薛逸打壓怕了,收了他們的武器與馬匹,叫他們再做不得亂。如今有人花重金叫他們出山,多了銀子購置馬匹,武器,還有白花花的大米填飽肚子,兩年的窩囊氣早就想發泄出來了,如今回邊境作亂,又怎會手下留情。

他們騎馬進了城,威風凜凜,豪氣八麵,見東西搶東西,見女人搶女人,果真是盜匪本性!早把她的囑咐忘在了九霄雲外。

她與安和在城外的山丘上,看著那幾個身上有毒的盜匪在搶虐百姓們東西時候,與幾個壯漢起了衝突,心道:不好,他們若此時打起來,運了功,毒氣擴散到皮膚,到時候遭殃的就是老百姓了。

木槿心中歎息,憤怒,掙紮,最終,沒能掩埋自己的良心,對安和道:“小安,去殺了他們幾個,然後速回,我們該回月支了。”

安和讚同地看了看木槿,卻輕輕歎了口氣,一個燕子穿雲,便不見了。

轉眼間,安和便在邊境中出現在了木槿的視野裏,隻見安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隻見身影,不見動作地殺了幾個人,便飛身來到她跟前。

“回帳篷拿幹糧。”木槿對趕來的安和輕輕一吩咐,便快步離開了。

兩人回到沙漠中的帳篷裏,剛整理好路上的幹糧,便聽得外麵馬蹄聲連連。木槿不禁在心中罵道:一群沒用的東西,竟然將她們供出來了,她怎麼會相信那些盜匪!

強作鎮定地走出帳篷,她已成了薛逸的囊中之物!

薛逸胸有成竹,難掩得意之色,他對木槿笑笑,偽裝成熟稔親切的模樣,道:“槿兒,一別兩年,沒想到我們竟然又見麵了。”

木槿輕蔑地嗤笑了一聲,卻不給薛逸麵子,道:“廢話少說,你想怎樣?”

兩年在外的生活,雖然消磨了薛逸的風采,可對麵那與自己曾經恩愛的人,卻出落得越發水靈美麗。

薛逸見木槿這樣,忍不住翻身下馬,走近木槿,愈發親切道:“槿兒,我們自小一起長大,我怎麼對你你是知道的。你這是怎麼了,為何用這種語氣質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