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天安門公車上書!菜市口六君蒙難(32)(3 / 3)

譚嗣同在享有自由的最後一刻想起了自己的父親,湖北巡撫譚繼洵。在他短促的一生中,他和他父親在一道生活的時間是不多的。小時候,父親在外省做官,他自己卻跟著母親,和兩位哥哥一道,住在京城裏讀書,整年累月,見不到父親一麵。後來,他剛剛成年,母親就去世了,父親娶了繼母,父子之間的來往也就更加稀少了。他的生活費用是由父親按月彙寄的。他們父子二人經常都是相距在千裏之外,很難有聚首的機會,即使年節期間相會一下,也都是來去匆匆,短短幾天就分手了,好像連認真長談一次的機會都沒有。過去,他對這些情況都是很少考慮的。他一生鄙視官僚。他總覺得,父親的年紀雖然漸漸老了,但是,這些年來,他的生活道路倒還比較順暢,官居湖北巡撫,身為封疆大吏,地位已不算低了,起居飲食,也算得是安富尊榮的了。這一切都用不著他操心,有時甚至還令他感到一種莫名的憤懣。所以,平時他是很少考慮到這些的。然而,今天,他卻突然感到了一種由衷的愧怍。他感到,30多年來,父親還是深深地愛著他這個天涯飄零的孤兒的。為了他的生活、學業和仕進,父親真是操碎了心,耗盡了力!現在,當他自己的生命就將要結束的時候,他才第一次感到了愧對自己這個生命的給予者,愧對他那白發蒼蒼的老父;特別是為他父親今後的命運,感到焦心。

他知道,一人獲罪,株連九族。當他一想到自己年近70的老父也將由於他的獲罪而遭到株連,蒙受刑辱時,他的心就顫栗起來了。此刻,在他自己麵對著死亡的時候,他心中想到的惟一的願望,就是要把他那白發蒼蒼的老父從屈辱的死亡中拯救出來!

他沉思了一會兒,終於想出了一條妙策。他決定立即寫一封給父親的決裂信,故意在信劄中忤逆地痛斥父親的守舊思想。他想,隻要有這樣一封書信,讓舊黨抄查了去,落入他們的手中,父親就有救了。他們就會因為父親與自己的政見不合,久有齟齬,而原宥他父親,赦免他父親教子不嚴的罪行。

九月二十四日,一名步兵衙門的翼尉帶領十幾名緹騎氣勢洶洶地衝進譚宅,大聲喝道:“請譚軍機到提督衙門接旨!”同時,那些緹騎捕快,也都衝進書房去,動手查抄起來。

譚嗣同精神上早有準備。他十分鎮靜,毫無畏懼,任憑他們去搜索。他首先從容地走到穿衣鏡前,整了整儀容;又從衣櫥中拿出了一卷早已準備好的換洗衣服,準備帶到獄中去換用;然後,又找了幾本書籍,裝在篋中,準備帶到獄中去觀看。等到眾緹騎搜查完畢後,便押著譚嗣同離去。

在譚嗣同、康廣仁被捕的同時,軍機四卿中的另三位林旭、劉光第、楊銳也被捕。

政變發生後,一班朝廷大臣躲避惟恐不及,而禦史楊深秀卻馬上寫了一份籲請慈禧撤簾歸政的奏折遞了上去。慈禧一看這份奏折,火冒三丈,立刻下令將楊深秀也革除職務,讓步軍統領捉拿交刑部治罪。

譚嗣同對於被捕,早有準備,他被關進刑部監房之後,神色自若,撿起地上的石塊,在牢房牆壁上題了一首詩:

望門投止思張儉,

忍死須臾待杜根;

我自橫刀朝天笑,

去留肝膽兩昆侖。

詩的大意是:

在這生命將盡的時刻,我想到了漢朝的張儉和杜根。張儉因為彈劾朝中權貴而被追捕,逃亡在外。盡管人們都收留他,但為什麼要像他那樣逃來逃去呢?應該做一個杜根那樣的人。杜根為勸鄧太後將政權還給皇帝,受盡酷刑,死去活來,但一息尚存,便要反抗。我手持鋼刀朝著蒼天大笑,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南海先生(指康有為)啊,我們是肝膽相照,像昆侖一樣的巨人,我留在這裏,望你還要擔負起救中華危亡的重擔。

隨後,他又分別給梁啟超和康有為寫了遺書,抒發自己的憤懣之情和誓死的決心。

譚嗣同等被捕後,慈禧太後下諭要軍機大臣會同刑部“嚴行審訊”,但兵部掌印給事高嗣同、劉光第等,大逆不道,著即處斬!燮曾和福建道監察禦史黃桂,上奏折,卻主張早日處決,謂恐“張蔭桓勾串西人”,特別是恐康有為“鋌而走險,勾結外洋,致生他變”。“宜早決斷,將已獲之犯,速行處治,以絕他望。”“即外人欲來幹預,而事已大定,無所施其術矣。”而刑部尚書趙舒翹在慈禧太後召見時,謂“此輩無父無母之禽獸,殺無赦”,是不必“訊問”的。這些頑固派的話,迎合了慈禧太後的心意,於是未經審訊,九月二十八日,一道“上諭”下發了――“康廣仁、楊深秀、楊銳、林旭、譚嗣同、劉光第等,大逆不道,著即處斬!”

就在這一天,他們六人被帶出刑部監獄的西門。在刑部做事多年的劉光第,諳熟清朝獄中的規矩,他知道凡是出東門的罪犯,可以赦免,出西門的,必死無疑。他歎了口氣道:“我輩一死,正氣盡矣。”

到了刑部大堂上,主審官命令他們跪下。劉光第嚷道:“祖宗慣例,臨刑呼怨者,即使是盜賊,提牢官也應代陳堂上官複訊。未訊而誅,對我們倒沒什麼,可你們把祖製國體扔到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