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路從洛陽出發,歡歡樂樂,並肩同行,賞玩沿途風物,會通各地人情。慕容月風月場裏混熟了的,人才既佳,口才又好,濃情蜜意,如風如沐。隻因對方是淩雲飛劍的女兒,又有父親周密叮囑,一路上雖談笑風生親昵歡笑,倒也恪守珍重,並無越矩之事。但趁她不注意,溜了幾回妓院,也是稀鬆平常的了。
除了怕父親責備,,李依芙感到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走的匆忙,沒有把豢養的小黑貓帶上。她平常和貓兒玩慣了,簡直比人還親,此刻雖有情郎在側,也不免牽掛。若在白日還好,夜晚擁衾獨眠時,就更懷念那暖暖小毛球,懷念它蜷縮在懷裏一起入睡的滋味。
情人眼裏出西施,李依芙萬想不到對方是個貪生怕死之輩,這也罷了,難以忍受的是他竟攛掇對方吃了她而保全自己。在生死抉擇之前,一個人無論做出什麼樣的舉動,都是值得原諒的,就是貴為皇帝,命也隻有一條。有的愛情,因看破生死,得到了升華,有的愛情,因為經不住考驗,像琉璃破一般碎去,那也是無可如何的事。
但李依芙聽了慕容月的話,還是哽咽難忍,要罵曾嬉笑的一場後話,此時也都說不出來。她也知道不能怪慕容月,要怪就怪自己眼瞎。晶瑩潔白的淚珠兒,如春草碧塘中遊魚嘴裏的氣泡冒了出來,不同的是,一個向下落,一個向上升而已。
曾嬉笑將手中馬肉往地下一拋,一整袍袖準備站起,發現那人斜對著自己,正端著一個與自己身形相克的身法。他假裝伸腿,轉了轉身子,察覺對方也相應做出調整,知道那人已對己身有所防備。
白衣人與曾嬉笑對望一眼。就這一眼,已包括許許多多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東西。
“嗚嗚......”那人毫無預兆地哭了起來。
曾嬉笑、白衣人、慕容月、李依芙俱是一愣。一個要殺人的強盜手裏握著刀,忽然伏在腿上痛哭,讓人莫名其妙,就是曾嬉笑也笑不出來了。更加莫名其妙的是,依稀聽來哭聲竟是出自一個女子,與剛才要砍斫人肉的沙啞冷酷的聲音全然不同。空氣中蕩漾著詭異的情調,疑陣重重。
一月當空,篝火熊熊。浩蕩的大沙漠上沒有一絲聲音。
嗶啵的火苗,搖搖欲熄,風吹過沙子,吐出蛇芯子一樣的沙沙聲,讓人汗毛顫巍。一切在淡淡的星月光裏,在微微的火種紅中,變得朦朦朧朧,連最基本的質感都變得渾濁退化,像洇濕的筆墨一般。
天地間,就隻有這一縷傷心的哭聲,發自肺腑,仿佛有無限的家愁國恨縈繞其中。這樣的聲音,這樣的痛苦,無論如何是裝不出來的,就像殺馬時那狂虐肆恣的寒笑一樣,是一個人最真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