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幾匹黃馬，鬃鬣揚揚，口中全是白沫，奮蹄掘沙，迎風揚塵，從大漠深處飛奔而來。
馬上人一色黃衣、黃鬥笠，伴著黃沙，和黃馬一起融入無邊的大漠之中。若不是鞭聲霹靂，馬蹄嗒嗒，夕陽斜照下一抹長長的殘影，幾乎看不出人馬移動。一個年紀甚輕的黃衣人忽然大叫起來，“前麵有客棧，前麵有客棧，快渴死我了。”其他幾個黃衣人俱是長途倦色，一臉的黃塵，喉結微動，似乎已沒有力氣說話，隻狠狠踢了幾下馬刺，“駕！”
廣渺的沙丘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緩緩移動，波浪起伏，嗚嗚咽咽，發出聲音。若是在南國，黃昏之風，熏楊柳，暖香花，難免總帶著一點溫柔。在這裏，或許是因為太廣褒的緣故，即使熱量很足，卻仍然多出了一點肅殺，滿眼枯涼。
幾個黃衣人將馬係樁，高高興興推開客棧門，臉色忽然又凝重起來。店角坐著對白衫男女，男的氣度高華如翠鬆香桂，女的冰豔芬芳若空穀幽蘭。還是那個年輕的黃衣人，“師妹，你......”“莫出聲，見機行事！”一個須發皆白的黃衣人想製止他說話。他隻怔了一下，好似沒有聽見，向前衝出一步，“師妹，你可把師父急死了，你......”被他叫做師妹的女子，一身白衣全無贅物，隻在烏黑濃密的長發上插了一枝雪釵，不肯定也不否定，冷著臉孔，瞪了他一眼。這一眼卻十分管用，黃衣少年立即支支吾吾舌頭不靈，再說不出話來。
“客官，要點什麼？”店伴笑嘻嘻走上前來。黃衣少年這才猛感口幹舌燥，兼之一口惡氣無處發泄，吼道，“混賬，當然要水，難道要喝你的血不成？你以為你是誰？不好好伺候，看我不剝了你的皮。”沙漠裏的客人，和烈日下滾燙的黃沙一樣，充滿了幹燥的火氣，想要在這裏做生意，第一個字就是“忍”！打你忍，罵你忍，有時有人吃霸王餐，也得忍！如果真的不想忍，也得裝作忍。這些，店伴都是知道的，經受慣了，也不以為意，自去備水備飯。
“這些人為什麼穿一樣的黃衣？難道沒有其他顏色了？”語聲嘹亮，所有人都聽見了。一個麵容滑稽滿臉胡茬的漢子一邊吃菜飲酒，一邊嘖嘖有聲自問自答，“笨蛋，那是要人知道，他們是一夥的。”“一夥的就要穿同樣的衣服嗎？若是穿不一樣的衣服，就不是一夥的？”“有時一夥的也不穿同樣的衣服，譬如我和你。”“那穿一樣的衣服有什麼用處？”“用處麼，有很多，如打架的時候防止打到自己人。”“妙極，妙極，那我穿了他們的衣服去揍他們，豈不就成了自己人打自己人？”“你又不是他們自己人，不能算自己人打自己人。”“算了，算了，我才不穿那身黃皮，像一群黃鼠狼。”“黃鼠狼可沒這麼大火氣。”